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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日里就是如此的自卑胆怯，生性好强的她，更是讨厌在他人眼前献丑丢脸。
“小语……小语？”王段阳稍不留神，程冰语就已然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他推门而去，朝着黑压压的人群张望几眼，呼喊几句。奈何目前公司环境过于嘈杂，他喊的这几声，不过是搀杂在其中的细碎噪声罢了。
于是，他只能一边听着手机扬声器传来的寻呼铃声，一边拨开那群碍事的阻路者，寻觅她的身影。偌大的五百平米大平层里，他从一处空荡的角落，探索到另一处空荡的角落。
在经过楼层后门的防火门时，他发现这块钢制的防火门好像被人打开过，稍有掩蔽。靠近门缝，好似能从缝里闻到些许的活人气息。
他随即推开防火门，果不其然，那个性格乖张、孤僻的程冰语，此时正落寞地坐在那冰冷冷的釉面砖楼梯上。
她双手环抱着膝盖，低垂着头，下巴深深地埋入两膝中间，两眼呆望着对面那两个盛满着各类废品的垃圾筐发呆，一脸蔫巴样。
“小语，你又怎么了？”王段阳言语含笑，在旁边一屁股墩坐了下来，“被老林几句玩笑话就伤到了？嗨！他这人就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你别管他！”
程冰语不管他怎么油嘴滑舌，就是不出声，坐在阶梯上纹丝不动。王段阳也知道，她本就脆弱的自尊心，早已被这个魔鬼导演打击到支离破碎。
他追忆起当年那个数次踏足红地毯、集齐万千宠爱的程冰语。当时的她无论走到哪里，身边总少不了仰慕和爱戴的目光。周遭相机的闪光灯总是连绵不断，如众星捧月一般，把她照得星光闪耀。
但如今的她，却为了争取一部籍籍无名的音乐剧电影女主的席位，在这座冷血无情的城市里四处奔波，保守旁人的冷眼和嘲笑。这种心理落差，换谁都接受不了。
“小语，我知道你喜欢听实话，但是……你刚才的表现确实有失水准，跟我印象中的你完全不一样。”
王段阳知道，程冰语免疫那些所有虚头巴脑的套路话，所以也只能跟她实话实说了。但他话锋一转，又打算给予她一些小鼓励：
“别忘了，接下来还要考核‘才艺’和‘无实物表演’，这可是你的强项！你再争取争取，说不定能成。”
不过，她并没有打算接着他的话匣聊下去。只见她转过头，神色黯然地看着他，问了她一直想要问的问题：
“王老师，您执意要我做你的女主角，是不是真就因为，现在的我只值三十万？”
一切有关于钱的事，对于已经成为资本家的王段阳来说，显得格外敏感。他只能避实就虚，开始跟她拐弯抹角，妄图糊弄过去。
“哈？你、你在说什么？你是个人，怎么能给自己明码标价？我之所以看中你，还不是因为我足够了解你的能力？”
程冰语其实心里早就有答案，她也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此时她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只见她双手撑膝，一下从釉面砖上站起，打算离开。
“对不起，王老师，我给您丢脸了……”她失落地道了个歉，甚至没好意思正脸对视王段阳，“现在的我可能连三十万都不值，您别浪费这笔钱钱了，去别地找人吧。”
她的眼眶好像渗出了些泪液，打转了一下。好面子的她不想被王段阳看到这幅糗样，迅速地拉开防火墙大门，快步走向电梯间。
“那你欠金晓峰那三十万……”
这话还未讲到一半，程冰语又使了招土遁术，不见人影。徒留王段阳在此地静坐着，摇头叹气。
到了中午的饭点，写字楼人声鼎沸。一楼前台那三位负责待客的女孩更是忙得不可开交，埋头办理着访客们进出的登记，甚至抽不出空闲抬头正视来访者。
这时，中间一位少女眼下的玻璃台面，冷不丁地划来一张访客门禁卡和身份证，应该是要办退还登记。
“小姐，您是要退卡……吗？”
那位少女撩眉看了下眼前人，竟是早上那位来试戏的过气女星程冰语。看到她这幅失魂落魄的狼狈相，想必就是没试出个好结果，内心窃笑不已。
好巧不巧，这位少女竟是白诗涵和金晓峰的双料铁粉，平日里在网路上就没少抹黑程冰语。这回倒好，这个靶子从虚拟世界里跳出来了，她压抑不住自己的内心躁动。
“这位大美人儿，试戏怎么样啦，准备演个什么角儿？”她语气贱兮兮地讽刺道，两眼都快眯缝了起来。这尖酸刻薄的模样，像极了当年的白诗涵。
见程冰语不回话，女孩就觉她性格软弱，于是乎就得寸进尺：“你不是在外边认识很多有钱的主儿吗？既然这样，你还不如找个靠谱点的干爹，趁早把自己卖了吧！这样子生活多滋润呐，哪还用到处演戏、风餐露宿呢，对吧？”
“你他妈有完没完？！”程冰语忍无可忍，龇起牙来，愤怒地拍了一掌前台的玻璃桌。竖起耳朵，似乎能听到些许玻璃内部分子结构挤压碰撞的碎裂声。
她身边的同事都看不下去了，扯了两把她的衣角，侧头轻声提醒道：“小玲，差不多得了……”
然而，那位少女仍然不听劝，继续欺辱眼前这位过气女星。她双手捂着胸口，眼神像个智障一样，语气矫揉造作地嘲道：
“呀！程小姐，您不会是又要发作了吧。您要是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的话，我帮您打个电话联系医院，给您治治？”
被她这番侮辱和挑衅，程冰语脑海里翻腾着滚烫如岩浆的怒火，马上就要决堤。但当她用余光扫了一下周围后，发现身旁有不少不明所以的人，正围观着这场闹剧。
人多嘴杂，而且这里满屋子都是摄像头。万一又给谁抓住啥把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她使尽全身理性，压抑住了内心的怒火。
“有病的那个是你吧？别在这丢人现眼，行吗？！”
程冰语不想和她过多纠缠，而此时少女也正好过足了嘴瘾，打算放她一马。她“哼”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给她做了退还登记。之后还将她身份证随手一推，卡片滑出桌面，掉到地上。
程冰语只好俯身捡起，起身之后二目圆瞪着这个妹子。两人用眼神对垒了数秒后，程冰语头也不回地踏出写字楼，心里千万遍地咒骂着这个教养缺失的女孩。
走到门口时，前方迎面走过来一个身材高挑、气质幽雅的男孩。低头走路的程冰语，根本就没注意他的存在。
他正提着一部手机，火急火燎地跟家人通话：“爸，我知道！您别催我成吗？我已经到……”
他略微抬眉，一抹高挑细长的白色，猛然映入他的眼帘，马上就要跟他撞到一块。他才惊觉，下意识地侧身避让。
可惜为时已晚，两人距离太近，他躲闪不及。只听见一声剧烈闷响，程冰语撞上一躯高大健硕的身体。一股对撞的冲力，击得她“啊”的一声惨叫。身体也伴随着巨大的惯性，重重地摔倒在地。
她手上提着的沉重提袋，也一瞬从手中抛了出去，应付面试用的各式衣服、首饰和化妆品，全都散落一地。她那漆黑的双眸闪过几丝愤怒的红光，眼角挂着血丝，仰头怒瞪着他。
“你他妈走路不带眼睛吗？！”
男孩被她臭骂一句之后，有些过意不去，连忙俯身搀扶程冰语。两人刚站直，眼神无意触碰了一下，就有如两道一万伏特高压闪电交汇，电得对方雷贯全身，身体发麻。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已辨出对方身份。
面前这个男孩身段挺直、脸盘俊俏、五官端正立体的男孩，正是她在平安夜那天晚上，在樱草西餐厅里遇上的那位与她一同演奏音乐的小提琴手。
她本来还汹汹的气势，在仰头看到这位男生的容颜时，眼神诧异了一下，脸上那些本被愤怒折成沟壑的皱痕，瞬间被缓和，顷刻间荡然无存。
这正如爱因斯坦所言——巧合是上帝保持匿名的方式。
男孩也有些难以置信，缓过神来之后，他方才发现已和程冰语对视数秒。他羞涩地移开了视线，眼神在她身外四处游离。
“你受伤了吗？要不要送你去医院？”男孩急切地询问她的状况。
“我没事……你怎么样？”程冰语若无其事地答复道，只是拍了拍身上的尘埃，看上去无大碍。
“我也没事。”“那就好……”
这其实是假话，刚才摔下时，程冰语的尾巴骨不偏不倚地撞上了硬物，疼得她肝肠寸断，而且还差点崴了脚。
但她是个钢铁直女，生怕别人将她误作绿茶，所以她硬生生地把痛感咽进了肚子里，迫使自己的中枢系统忽略掉自己的痛感神经。
他蹲下身来，想要帮程冰语收拾衣物。她双颊一红，害怕他看见她的贴身衣物和袜子，便抢在他面前，开始收拾散落在地的东西。
“别！我自己来，”趁着拾掇衣物的间隙，她疑问道，“对了，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你在这里上班？”
“不是，我是来……”他刚要回答，就隐隐听到手机听筒传来的阵阵怒骂声，才回过神来，随即抓起手机继续通话。
“爸……什么呀，我不是不搭理你，刚才我撞到人了。”他极其不耐烦地说道，“我都说了我到这边了，马上就上楼面试，好吗？”
他还没等对面答复，便挂断了电话。一看时间，大事不妙，马上就到他面试的时间点了。于是他赶忙和程冰语告别：“对不起，我赶时间，我得先走一步。”
“嗯嗯，快去吧！”程冰语微微一笑，她听得出来男孩有要事在办，自己总不能为了一己私欲，耽误他的宝贵时间。
前台那个妹子刚忙活完手上的工作，想要喝口水缓一下。结果那个男孩又给她加塞了一份工作，整得她一脸抓狂，急不可耐。
“你叫什么名字，要去哪？想干什么？身份证号报给我，快点！”她态度恶劣地催促，早些时候对待访客的谦和儒雅，刹那就消逝殆尽。
他被这糟糕的服务态度怼得有些不知所措，挠了挠头，有些支吾地回答：“我叫江若轩，去二十三层的阳帆影视传媒，来面试的。”
已经一只脚踏出写字楼大门的程冰语，听到后脑勺传来的这段话语，愕然回首。这个人也要去王段阳的公司面试？难不成，他要面的不会是……
男主角？！
门外疾风又起，扫荡着地上的冰霜和枯叶，也吹醒了长久以来，一直浑浑噩噩的自己。她瞬间清醒过来，质问自己刚才为什么又要意气用事。
明明是这么好的复出机会，明明王段阳给了她这么多的帮助，明明她还没真正地吃上林陈锐端上的闭门羹。
当然，前面都是些不重要的事。最重要的是，她这次要是临阵脱逃，岂不是彻底失去了和这位小帅哥一起共事的良机？
在这短短十秒不到的时间里，她已经做出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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