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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由南向北的列车冒着风雪在冰冻大地上奔驰。
入夜后气温降到零下十度，旅客们都裹着棉衣在车厢里安静沉睡。
咣当一声，列车震动了一下。
爬在桌子上睡觉的龙小鹰被惊醒了，他知道，火车停靠在一个小站。
回家时得到父亲留下的手表，看看手表，已经到了凌晨一点多。在火车上度过了三个难眠之夜，再有两个站，就会顺利到达终点站北京。
北方冰天雪地天黑得很早，加之这里交通发达，晚上八点以后基本都是下车的，极少有上车的，车厢里空出许多座位。
人少了，车厢内空气流通，变得更冷，人也更加困倦，龙小鹰把头埋进手臂继续睡觉。
火车启动时，一股寒风从后背刮来，他听见有四个年轻人走进车厢，其中一个还轻松地哼着歌曲。
龙小鹰立刻警觉起来，凭多年在知青堆里混的经验，可以预知，这伙人不是流氓，就是小偷！
凌晨候车的人都很疲倦，谁会有心思哼小曲？哼小曲的目的，不过是在试探哪些人睡熟了，哪些人还未睡熟？
小偷的惯用伎俩。
这里班车很多，如果不是有急事，夜半三更来赶这趟火车没有必要，这四个无业游民会有急事吗？他们的急事就在这列火车上。
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判断没有错。
听声音，结伴上车的年轻人没有集中到一起，而是分散开来，坐到了不同的地方。
接下来一定会有事发生，再困也不能睡觉了。
龙小鹰把脸从手臂上移开了一点，为的是?人过来时，能从桌子下方观察到对方的动静。
闭上眼，爬在桌子上竖起耳朵细听，咣当当、咣当当，除了火车轮子撞击铁轨的声音，再也没有听到任何可疑声响。
也许他们是过路的，并不准备在火车上发横财，龙小鹰仍然半睡半醒保持警惕。
大约过了十多分钟，有个人来到他身边坐下。
不用怀疑，半夜乱走动的，一定是那伙人中的一个。
危险临近！龙小鹰保持高度戒备。
这人很有耐心，几分钟过去了也没察觉到他有任何动静，龙小鹰悄悄睁开一只眼睛，看到一双锃亮的皮鞋，遇到的是城里的流氓。
那人把身子往后仰，靠在椅子背上，似乎是在睡觉，其实应该是在观察周围的动静。
他是不会白来一趟的，龙小鹰闭上眼睛假装睡觉，看他要如何下手？
隔了一会儿，轻微的悉悉索索声在桌子下面响起，龙小鹰睁开眼，看到一只手从桌子下面伸过去，正在解对面睡觉旅客中山装小口袋的纽扣。一般路途上的零花钱都装在那里。
要去制止他吗？四个对一个，坏人爱动刀，搞不好把命都丢了。但也不能让他得逞，龙小鹰直起身，小偷立刻把手缩回来，惊吓地瞪着他。
招惹到贼人，恐怕要打架了，龙小鹰不动声色，但已做好招架准备。
这蟊贼看他没有动静，做贼心虚，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哼了两句小曲，起身离开了。
贼人已经知道自己发现他的盗窃行为，同时也知道犯罪团伙暴露了，很可能是去找其他同伙准备干架。在火车上坐久了脚肿，爬着睡觉时没有穿鞋，龙小鹰把脚伸进皮鞋里，系紧鞋带，心里想着对策。
列车员休息室就在相邻车厢，有事可找他，如果他胆小的话可以让他去找乘警，说不定为民除害把这伙铁路飞贼一锅端了。
龙小鹰注意到离开他的那个贼人找到个同伴，附着耳朵说了几句话，他的同伴连看都没有朝这边看，回了他一句，两人就没有动静了。
这是个年龄较大的人，可能是他们的头，看来很狡猾。
龙小鹰赶紧把对面爬在桌子上睡觉的旅客喊醒。
“车上有小偷！不能睡了。”
那人面带惊恐地说，“刚才我就知道了。”
“他偷你的时候你醒着？”
“差点被吓得尿裤子。”这位旅客告诉他，“你不知道，这段路经常发生抢人事件，列车员都知道，到了这里他们就躲起来不敢露面。已经有人因为反抗被杀，我兜里钱不多，就让他拿去算了。”
既然这般凶险，龙小鹰也不想在途中招惹麻烦。
火车到了下一站，平安无事。
这伙贼人起身下车了，快到门口时，有人顺手牵羊抓下一个档次较高的旅行袋。
一看就知道不是他们的，龙小鹰起身叫道，“到站了，旅客们都醒醒！注意看好自己的东西。”
被惊醒的旅客抬头四望，过道边一位裹着毛皮大衣的中年妇女一把抓住贼人手中的旅行袋叫起来，“这是我的行李！”
“贼婆娘！你是不是睡昏了头了？”偷她行李的人甩开她的手，骂着往门口走去。
“抓住他啊！”中年妇女跑过去拖住提包的人。
“滚你妈的！”那人转身一拳打去。
挨打的中年妇女死都不放手，绝望地哭喊起来，“谁来帮帮我呀？”
“站住！”
龙小鹰一时热血沸腾，冲上去扭住这蟊贼，两把就把旅行袋抢夺下。
已经下了车的那几个同伙立刻折转回来，扑过来围着他打。
狠狠一拳朝眼框打来，龙小鹰敏捷的偏头避让，这些人都是打架老手，若被打中，眼睛不瞎也会肿得看不见。格挡了几下就发觉处于劣势，在车上坐久了，加之第一次穿这么厚重的衣裤，简直就是笨得要死。
双拳难敌四手，龙小鹰被打得连连后退，利用过道狭窄优势，一脚蹬过去，撞翻两人。这个时候一个贼人已经翻过椅子背，手持匕首向他刺来。
脚下不灵活，身手还是快的，龙小鹰一把拧住?人手腕就把他的刀夺过来，反手一掌把他打得摔倒在过道上，阻挡住其他人的进攻。
看到龙小鹰格斗动作敏捷凶猛，不同于一般旅客，他们的头头喊了声，“我们走！”全都跑下车去了。
龙小鹰追到车门，这伙人已经翻过车站围栏，逃入茫茫黑夜。
探头看看车厢两头，果然，极度寒冷的站台上，除了车头有个摇红灯的，连个列车员都不见。
回到车厢，旅客们都在说丢钱的事，见到龙小鹰回来，差点被抢去东西的中年妇女感激地鼓起掌来，车厢里的人也跟着鼓起掌来。
旅客们在议论，“好险哪！如果没有这位为民除害的便衣警察，车厢里许多人都要遭殃。”
“我不是民警。”龙小鹰告诉大家。
“那你怎么敢去抓坏人？”
“车上有列车员、乘警，还有这么多旅客，难道还怕他们吗？”
“还好你身手不错，要不然就吃大亏了。”
“旅途上只求平安，我们也是舍财免灾，敢怒不敢言。”
列车马上就要到达终点站，发生了这样的事，大家也就不睡觉了，都在谈论社会治安。
不久，车厢内喇叭响起来，开始播放音乐。
音乐间隙，传来列车员清脆的声音，“终点站北京站就要到了，请大家收拾好行李，准备下车。”
呜——火车汽笛长鸣。
咣当当，火车轮子撞击铁轨的声音也变得响亮起来。
站台上一道道强烈灯光从窗外射进来，一晃而过，火车上的旅客们纷纷起身从行李架上取下箱包。
这是一九七六年春节前夕，龙小鹰从西双版纳来到天津读书，他的知青身份又多了一个称呼，叫工农兵学员。
凌晨三点多下了火车，车站外面飘着雪花，过往旅客疲惫不堪地卷缩在候车大厅等侯天明。
要在这里转七点多到天津的火车，还有四个钟头。
虽然在火车上连着三个昼夜都没有睡好，此刻龙小鹰心头却是兴奋的，伟大首都北京，全国人民向往的地方。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自己能有机会来北京，突然一个命运转机，就站在这里了。
身上只背着个挎包，他迫不及待想去看天安门，就忙着去找大厅出口。
在候车大厅转了半个圈子，终于发现出口，原来为了保温，火车站通往外面的门都用厚厚的布帘遮挡着，半夜没有人出入，全凭感觉去猜。
龙小鹰把毛绒绒的护耳帽拉下扣紧，把围巾裹好，掀开布帘，刀割般刺骨的寒风迎面刮来，赶紧把围巾拉起来包住口鼻。
车站外面是个广场，广场尽头有条街道，路面积雪结冰，这种时候是不会有人来逛大街的。但对于从南方大森林里出来的人感觉就不一样了，虽然四周空无一人，但足以让人感受得到大城市氛围。
天安门到底有多远，能不能走到？他心里没有底。但决定了的事，再困难也要做到，怕往返时间不够，龙小鹰加快了脚步。
踏着积雪往前走，来到丁字路口，眼前是一条宽敞明亮的大街。
有这么巧的吗？龙小鹰立刻兴奋起来，看这宽阔的路面和街道上熟悉的灯饰，他确定这条街就是画报上的长安街，通往天安门广场。
小时候没想到长大了会在这儿找路，没有仔细看画报，现在该往左走，还是往右？问路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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