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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荀不便多留，见了丘平初之后，第二日便整兵回淮安了。直到他走了，这连城里的人才真正松了口气。
这几日一直在外忙着军务的梁及这才得了空去看诸葛方明。
要说这场战争的最大功臣，非诸葛方明莫属，虽然他不曾亲自参与，可梁及就是知道是他安排了一切，拯救了赵国。
前几日，梁及不在，是叶赏在一直照看诸葛方明，不过这两日，诸葛方明已恢复得差不多了，便把叶赏赶了回去。
所以，梁及过来时，这里仍旧十分安静。诸葛方明喜静，所以他才挑了这么个地方。他推开门，没有发现诸葛方明的身影。
露台上传来微微风声，梁及循声而去，看见那人站在风里，一袭白衣，穿着厚厚的斗篷，把整个人都裹在里面了。
诸葛方明出神地望着楼外的无边无际的雪原，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
梁及走到他身边，同样望着外面，说：“这外面到底有什么好瞧的？”
诸葛方明转头看了看他，说：“可所有人眼里看的不就是这万里江山吗？”
这倒无可否认，梁及点点头，轻叹一口气，说：“外面风大，还是进屋里吧。我还没好好感谢先生呢。”
诸葛方明倒是听话，点头，转身进了屋，顿时一股暖气扑面而来。梁及伸手把门给关严实了，外面的雪已经停了，风依旧吹着。这场大雪，下得委实有些狠了。
“不必说感谢，帮你，我也是有目的的。”诸葛方明说，伸手把身上的斗篷取了下来。梁及赶紧上前接过来，挂在了旁边的衣架子。
“不管你是出于何种目的帮我，帮了便是帮了。”梁及说。
两人在桌旁盘坐下来，旁边便是温着水的炉子，诸葛方明习惯性地扯了张毯子。他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梁及，问：“那你准备怎么感谢我？”
这倒是把梁及问住了，他拥有的东西不多，可全都不是诸葛方明想要的。
见他久久不答，诸葛方明直接说：“你能给的前程、金钱我都不需要，我什么都不缺。”
“先生难道没有想要的东西吗？”梁及认真问。
诸葛方明陷入沉默，想要的东西？
“有，可你给不了。”他说。
梁及一怔，这样的话跟拒绝也没什么区别，不过他一直以为诸葛方明应该是无欲无求的。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什么都不缺，即便缺了什么，他也会自己去得到。
“不知是何物？”梁及问。
诸葛方明摇摇头，说：“不提也罢，反正是一件得不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竟然让先生也束手无策额。”梁及叹道。
诸葛方明不再说话，动手添了茶，房间里顿时茶香四溢，袅袅茶烟从杯里升腾而起，最终飘散在空气中。
“既然如此，等先生有想要的东西，而我又刚好能给的时候，先生再与我说，就当是我欠了先生一个人情。”梁及说，抬手端了茶杯，呷了一口，满口清香。
“可是将军，”诸葛方明话锋一转，说：“我此次前来就是要与将军划清界限，履行八年前的约定，断绝关系，从今往后不再来往。将军此举实在是与我初衷相违背。”
梁及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杯中的茶汤险些溢了出来。他把茶杯重新放在桌上，微微低了头，遮住了自己的情绪，说：“我以为先生已经把那件事忘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着先生。”
“那样的事，怎么可能忘记。”
“可我宁愿你忘了，那我也可以忘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没变，还是这么决绝，可八年的深情，怎能说散就散？”
“我实在不懂你在说什么。”诸葛方明说。
“你若不懂，那文史馆一千多本书上的批注是怎么回事？”梁及忽然问。
“那不过是我闲来无事，重新看了一遍，随手写的批注。子曰温故而知新，子不曾欺我，重读经典，悟出不少新东西。”诸葛方明波澜不惊道。
“好，好，好！”梁及连说三个好字，一双眼睛盛满深情，死死地盯着诸葛方明，问：“那桌上的刻字，暗喻我名字的书签呢？”
诸葛方明一愣，眼中神色复杂，许久他才挤出一句话：“是裴婴跟你说的？”
梁及不答。
“你莫要相信他，他信口胡言的罢了。”诸葛方明道。
“我最不该信你！”梁及迅速说，“我不该信你说为了我好、书院好，不该信你，离开书院、离开你。”
“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他问。
诸葛方明看着他，并不说话。
“那就是没能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梁及自问自答，“我一直以为你跟我一样，只有那么一颗心，只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了那个人不顾一切，放弃所有。”
“可你我都不够勇敢，我花了八年时间才看清楚，我们当年都太胆小了。说什么为了对方好，可分开的这八年，你没好，我也没好，我们都还活在当年的恐惧和悲伤之中。”
“先生，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求求先生勇敢一些。我知道这样的要求很为难，也会被世人骂。可我不怕被世人骂，我只怕你远离我。”
他说得那般真切，那般动情，诸葛方明再也无法镇定，他说的每一句都深深触动他的心，勾起他脑中的往事。
那些碎片一点点划过他的脑海，慢慢串联在一起，形成最美好的记忆，最深情的回忆，最痛的感受......
诸葛方明低了头，看着杯中的茶叶，看着它们在水中浮浮沉沉，不知方向，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只能随着风飘扬，终有一天，它会掉落下来，或落在地上、水里、屋顶上.....
这茶叶也一样，它们终究会沉落在杯底，然后被人遗忘。
他们的感情也会一样，最终会落在某个角落，不为人知，甚至他们自己也忘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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