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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昆羽继圣 > 第 305 章 惺惺相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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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谈到曾布,曹仁安语气变得恭敬起来:“说来,这个曾布可不是一般人,比他兄长牛多了。”

    忠尧不解地问道:“他兄长又是谁?也很厉害吗?”

    曹仁安喟然叹道:“他兄长就是欧阳文忠的学生,大名鼎鼎的八大家之一曾巩啊!”

    忠尧如梦初醒:“啊?!原来是他!等会儿,长恭兄说着曾布比他哥哥曾巩还要厉害?”

    “可不是吗!曾布历任三朝宰执呢,三朝大相公是也!”曹仁安抬头凝望着深邃的夜空,感叹道。

    “哦,三朝宰相啊,是够牛的,牛气冲天呐!”忠尧只得叹服。稍顿,又好奇地问道:“那他怎么没有进八大家呢?”

    “额?这……”曹仁安愣了一下,想了想,说道:“八大家乃后人所评所尊,也许他政治才能杰出,权势很盛,但文学方面不及那八位吧。苏学士在给小高俅找门路时曾想,若是小高俅能入曾布门下,那前途可谓是一片光明啊。东坡也是欧阳文忠的学生,素与曾巩交好,有这层关系在,想来曾布卖个人情,安排个人应该只是小菜一碟。可未曾想曾布竟然婉言拒绝了。”

    “这么点小事,曾布竟然拒绝了?他们之间有过节?”忠尧不禁好奇地问道。

    曹仁安摇了摇头:“私人恩怨倒是没有,也谈不上过节。只是熙宁变法之时,曾布支持变法,与苏东坡政见不同而已。曾布若是贸然接受了东坡门人,恐有好事之徒会污蔑二人暗通款曲,从而引起同侪(chái)嫉恨。故此,曾布再三思量之下,以府中编制已满为由婉拒,转而将高俅推荐给了驸马都尉王诜(shēn)。”

    “王诜(shēn)?这名字好像有点熟……”忠尧搜肠刮肚地思索着,豁然大悟,大声说道,“噢,《西园雅集图》便是李公麟与众多文人雅士在王诜府中作客聚会时乘兴而作的,对吧?”

    “嗯。”曹仁安微笑着颔首。

    忠尧的眼神中似乎看到了满眼的金银财宝,馋涎欲滴:“话说,这幅画老值钱了,家书抵万金,不,一画可抵百万金呢!啧啧……”

    曹仁安窃笑不已,说道:“王诜(shēn)官拜左卫将军,娶了小他十五岁的宝安公主,又封了驸马都尉,真是羡煞旁人呐。”

    忠尧一惊:“宝安公主小他十五岁?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是啊!可是如今这世道的风气,有不想吃嫩草的老牛吗?”曹仁安反问道。

    “呃,……不,还真有的。”忠尧沉思片刻,正色道。

    “谁?”曹仁安一愣,旋又好奇地问道。

    忠尧一字一顿地说道:“临川先生王文公,王安石。”

    曹仁安恍然顿悟,只能笑着叹服,王安石的为人他是十分清楚和佩服的。于是,说道:“临川先生少年英才,勤政爱民,治绩斐然,亦是我辈之楷模也。古人妻妾成群,王文公作为宰辅之尊,却唯有一妻吴氏,连吴夫人都怕被人笑话,主动提出为他纳妾,这钱也付了,人也带回来了,可王文公并未笑纳夫人美意,而是将小妾退还了人家,连钱都没要回来。”说罢,眉目含笑,极目远眺,四周一片宁静,星垂山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买卖赔本了?”忠尧随口问道。

    曹仁安没有立即答话,左右环顾,但见星依云渚溅溅,露零玉液涓涓,宝砌哀兰剪剪,沉默片刻,方才慨叹道:“这买卖自然是赔本的。王文公重情重义,此举以身作则,堪为变法表率,也成全了一对夫妻。

    传言此妾本是良家妇女,是一个运粮官吏的正妻。因丈夫督运粮草翻了船,须得赔偿,否则祸及全家,迫于无奈就将她卖了还账,由此引发了一出人间悲剧。”

    这时,忠尧忽然兴致高昂地说道:“说到王文公,我还想到两件趣事。临川先生生性不好华腴,自奉至俭,有魏晋之风,或衣垢不浣,面垢不洗,可他夫人吴氏却有洁癖。这样一对夫妻能够生活在一起,也是天作之合——绝配啊!

    面垢不洗,难免灰尘泥垢附着沉积,时日一长,面部发黑,其学生误以为老师生了什么怪病,慌忙请郎中前来诊治,结果郎中把脉问诊之后只是说,呃,洗洗脸吧!洗洗就好了。洗洗睡吧!哈哈哈哈!”

    曹仁安听后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忠尧又继续说道:“据说临川先生罢相后,朝廷要收回一张以公费所购的藤床,可吴夫人死活不肯。这时,王文公灵机一动,光着脚在藤床上踩啊踩的,吴夫人一看,得了,被你踩了,还怎么用啊,赶紧拿走吧!

    由于平素不喜沐浴,王文公真的像魏晋名士那般扪虱而谈了。

    有一次,面见神宗时,一只虱子竟然爬到了他胡须上,神宗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王文公却茫然无知。待出门后,问过同僚方才明白过来,于是让人从旁协助将虱子抓走。岂料,同僚戏谑挖苦道:‘这可是大相公脸上的虱子,还被官家亲自鉴赏过,轻易就这么抓走真的是太可惜了!’。”

    “呵呵,呵呵呵呵!”曹仁安大笑不止,忠尧也是会心一笑。

    笑罢,曹仁安抬眼望了一眼夜空,走月逆行云,感叹道:“邋遢也罢,洁癖也好,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也!可这王诜(shēn)不是寒门士子出身呐,他是开国将军、武宁节度使王全斌之后,也是东坡好友,能诗、善画、工词,被视为苏门一员,乌台诗案中,即是被牵连受罚的二十七人之一。

    宝安公主知书达礼,好书勤学,写得一手好文章,且性情温柔贤淑,孝悌仁厚。王诜(shēn)母亲卢氏缠绵病榻之时,公主以万金之躯,每日亲自配药试药、悉心照料,不可不谓贤惠。”

    忠尧戏谑地说道:“讨了这么好的公主为妻,这王诜(shēn)是前世修来的福分,还是走在路上被一个巨蛋砸中了,再一看,这蛋还是彩色的?”

    “都不是。”曹仁安面色严肃地摇了摇头。

    “都不是?”忠尧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

    曹仁安忽然咧嘴一笑,淡淡地说道:“显然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哈哈哈哈!”忠尧闻言大笑,旋即点头道,“哦,对,他是攻灭后蜀的王全斌之后,可怜我青城山的花蕊夫人呐,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末了,忠尧长叹一声,又问道:“那这高俅就去了驸马府?”

    曹仁安点头答道:“那是自然。高俅去了驸马府后,前后一共呆了七年。据说,很讨王诜(shēn)欢喜。七年后某日,高俅鸿运当头,他家祖坟竟也开始冒青烟了。”

    忠尧惊呼道:“高俅家的祖坟也开始冒青烟了?长恭兄,你我二人家的祖坟什么时候冒青烟啊?”

    曹仁安悦然大笑:“哈哈哈!希望那日早点到来吧!”笑罢,滔滔不绝地说道:“王诜(shēn)仗义疏财,为人豪爽,喜交朋友。彼时,端王就是他的亲朋好友。元佑十五年,一日,端王至驸马府游玩,临时借了一把篦子梳头。这把篦刀做工十分精致,端王有些爱不释手。

    王诜(shēn)得知后,二话不说,次日便差高俅将篦刀送往端王府。高俅去时,正巧赶上端王在花园里蹴鞠,于是高俅被招呼加入陪玩。不想那高俅球技甚是了得,端王一喜之下,连人带蓖刀一起收下了。

    数月后,哲宗薨逝,端王作为新帝继位,即为徽宗。高俅不次迁拜,从低微之职做起,遍历三衙者二十年,再由殿前指挥使步步高升,官至节度使,最后一路升迁为枢密使相,——掌管军权的太尉。鲜为人知的是,最初扶高俅上马之人,正是苏东坡和其挚友王诜(shēn)。而靠踢球受到赏识,再一路升迁至如此高位的,古今中外,世所罕有。”

    忠尧轻轻叹了一口气,笑道:“高俅这祖坟青烟冒得好啊……”

    曹仁安收敛神色,面色凝重地说道:“高俅家祖坟青烟是冒得好,不过王诜(shēn)家祖坟冒过青烟后,就开始冒白烟了。”

    “祖坟还能冒白烟?”忠尧一愣。

    “对,冒白烟。这祖坟要是冒了白烟啊,唉,就要倒大霉喽!”曹仁安大声哀叹,意味深长地说道。

    忠尧知曹仁安话中有话,连忙问道:“长恭兄言下之意是这王诜(shēn)后来倒了大霉?”

    曹仁安答道:“是啊!王诜(shēn)此人有一大缺点,就是为人放荡,行为不检。娶了这么好的公主还不知足,终日只知与三五好友喝酒赏月、填词作画,青楼冶游。据说,他有时举止放浪形骸,竟公然当着公主的面,与侍妾寻欢作乐。如此放肆,不被贬才怪。

    元丰二年,王诜(shēn)因交结苏轼及携妾出城与轼宴饮,诏令连降两级,被贬为绛州团练使。可王诜(shēn)被外放不到五个月,宝安公主就病了。趁着官家来探视,宝安公主向皇兄求情,官家为抚慰公主之心,又特授王诜(shēn)为庆州刺史,许赴朝参,回府探望。

    然而,宝安公主一死,她的乳母就告发王诜(shēn)纵欲失行,府中八个侍妾平日仗着主君撑腰,欺负公主,害得公主愤愧感疾,郁闷弗兴,终至弥笃,生病致死。官家龙颜大怒,罚杖责,并将所有侍妾许送底层军卒。闻知此事太后圣衷哀念,累月罕御玉食。王诜(shēn)的好日子嘛,当然也就到了头,先是摭(zhí)诜(shēn)之睾,再夺驸马都尉,责授昭化军节度行军司马,均州安置,义不得赦。”

    忠尧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摭(zhí)诜之睾?”

    “对,摭(zhí)诜之睾,处以宫刑,断子绝孙。”曹仁安平静地解释道。

    “啊,好残忍!”忠尧一惊,可转念一想,也是王诜(shēn)自作自受,叹了一口气,说道,“不过,放着那么好的公主不好好珍惜,也是他咎由自取吧。”

    思虑片刻,他又感慨地说道:“这个曾布曾大相公,还有这个左卫将军、驸马都尉王诜(shēn),高俅高太尉,看来都是隔壁老王,——有故事的人呐。”

    “那贤弟听完这些故事有何收获?”曹仁安忽然问道。

    “收获?”忠尧没想到曹仁安会有此一问,愣了一下,旋即答道,“人可以痴情、专情,但不可以滥情。对妻子不好,没有好下场。”

    “哦?呵呵,说得好!其他的呢?”曹仁安微微一笑,颔首点头表示赞同。

    “高俅做人知恩图报……嗯,他蹴鞠球技甚高,踢球踢得好,可自从高俅死后就人才凋敝,没什么高手了,不会此后数百年、乃至上千年都缓不过来吧?”

    “唉,这可难说了,吾亦不知啊!”曹仁安摇头叹道,顿了顿,又问,“还有吗?”

    忠尧一边沉思,一边说道:“还有,还有就是……如果能有一个像宝安公主那样的好妻子、苏过那样的好儿子,人生就完美了!”

    “赢得生前身后名,千载名声与共传,你确定不要苏东坡那样的高名?”曹仁安诙谐地问道。

    忠尧想也不想,高高举手一挥:“不要不要!人为盛名所累,岂得自在?长恭兄身在仕途,当取功名尔。”

    曹仁安神情刚毅,语气坚定,以诗言志:“身外虚名莫妄求,强关事事判悠悠,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尔曹身与名俱灭,不废江河万古流!”

    彼时,野旷天低,星空浩瀚,夜之深邃,寂?如水。

    忠尧也豪气万丈,猛吸一口气,大声吟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纷纷争夺醉梦里,岂信荆棘埋铜驼!”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吟罢,惺惺相惜的两人对视了一眼,仰天长笑。

    俄顷,曹仁安豪气干云地说道:“与贤弟在一起,不饮酒不作乐,便是秉烛夜谈,或策马闲游,都这般痛快!这一路走来,不知不觉中,渝州城已然在望!走,回城!驾!”说罢,双腿一夹,策马疾行,绝尘而去。

    忠尧见状,也随即策马狂奔,径直向渝州城疾驰。

    银鞍照骏马,飒沓如流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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