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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道的尽头是一扇厚重的黑漆大门,推开之后,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个大大的山水园林。但见园内古木苍老郁森,四周环列建筑,长廊依山起伏,复廊漏窗框景,使水面、池岸、假山、亭榭融为一体。园中山上石径盘旋,古树葱茏,箬(ruò)竹被覆,藤萝蔓挂,野卉丛生,景秀苍润。
园中有一泓清水贯穿,波光倒影,景象万千,水边有一八角飞檐亭亦名“沧浪亭”。
看见“沧浪亭”三个大字,忠尧不禁触景生情,脱口而出,咏道:“清风明月本无价,近水远山皆有情。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咏罢,忽然问道:“这聚云阁莫不是仿造沧浪亭建造的吧?”
“公子好眼力,不过不全是,仅是部分仿建。苏舜钦能筑沧浪亭,我们花神宫自然也能修筑。”巴东答道。
这是二人在路上的唯一对话,此后便不再言语,忠尧趁机打量了一下此地的布局。须臾,二人行至园中假山东南面,那里有园内最大的一座建筑,——面阔五间的永嘉殿。
永嘉殿在假山、古木掩映下,屋宇宏敞,庄严肃穆,窗扉多是绿琉璃,亦皆达照,毛发不得藏焉。殿前有一片青石板铺就的空地,通往永嘉殿的回廊一侧的墙上则刻着天文图、宋舆图和禹迹图,以及伏羲女娲之像,还有一只涂山氏的九尾天狐。
及至永嘉殿前,见地上摆放着数张几案,案上堆满了竹具、瓷器,有男女篾匠十数人正在殿前空地上忙碌着。有的足蹬谢公屐,正手握砍刀,将一节一节的竹筒剖开,抽为纤细柔软的竹丝,动作十分熟练;有的坐在低矮的木凳上,手中持一纯白的瓷杯或瓷壶,另一手持镊子,正在娴熟编织细细的竹篾条紧扣瓷胎以作装饰。那竹丝依胎成形,随胎编织,紧扣瓷胎,胎弯竹弯,形曲篾曲,编织成功后,清雅的竹丝和洁白的瓷胎浑然一体,天衣无缝,扣瓷后的瓷器软柔光滑且坚韧耐用。
正所谓“一竹破成千万丝,八两抽细扣作瓷”。薄若纸,白如玉,依胎随形雅成趣。
巴东领着忠尧到了永嘉殿一别筑雅室门口,立定,伸手作了一个请的动作,说道:“公子请,我家主人随后就到,巴东告退。”说罢,朝忠尧拱了拱手,转身退了下去。
入得别筑雅室,见室内布置甚为淡雅庄重,忠尧心中一怔,原来所谓的“别筑雅室”竟是一书斋。
室内有桌案、床榻、椅凳、柜架、屏风等物,墙上挂着多幅名画,风格清雅朴素。
书斋进门正对的是落地明窗,以直棂窗格和圆月造型为主,隐逸风景为点缀。垂帘半卷,从打开的窗口向外望去,唯见山峦叠嶂,钟灵毓秀,风骨柔情,风光绝美,便如一幅泼墨山水画似地展现在眼前。
窗前有琴桌,上置一古琴,旁边是“红木马蹄腿”案头几,主要陈设文具、雅玩和书籍。书斋靠窗部位设一盆池,养锦鲤五七条,以观其自然的生机与活泼。一方面是赏玩之乐,一方面则是大志所托,曰“金麟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左侧有一山水画屏,四边较宽,边框内镶里框,以横枨(chéng)、矮老隔成数格,格内镶板,屏心则绘“春雨晴霁图”,屏下镶了裙板,镂(lòu)雕曲边竖棂,下有墩子木。
屏风前有一黑漆床榻,榻上置一几案棋桌。榻前摆放着大理石板的黑漆花腿桌,几尺宽阔,桌腿较细,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黄玉琴式镇纸、白玉雕竹形臂搁、青玉卷书式墨床、紫檀笔筒、玛瑙水中丞、笔架、砚匣等文房用具,以及一些把玩器物,一盆石菖蒲点缀其间,书桌边缘置一件红酸云石砚屏,作区隔和装饰用。桌案后摆放着一张带足承的舒适交椅。
许多人不知何为桌,为何案,无法分清。其实,桌与案在形制上有本质区别,四足直抵四角为桌,四足从双侧缩进一段距离为案,与其尺寸大小高矮无关。
床榻旁边还有一个香架,香架上置有一瑞脑金兽状的香炉,香烟缭绕,有红袖添香的旖旎,又仿佛进入了蓬莱之境。香架边上陈设着花架、赏石,还有插着时花的花瓶。
忠尧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他趁着主人没来之际,这里找找,那里瞧瞧,又敲敲墙壁,动动一些可能的器物,查探这里有没有什么暗藏的机关。
靠墙一侧摆放着方形书柜,他将柜门对开,发现内部有分格,摆放着一些书画类物品。书斋左侧家具陈设素雅简约、井井有条。
这里似乎没什么机关。
他一转头,目光落在进门右侧。那里有数排书架、纳古架,有书千卷,有瓷器古玩数十余件,其间点缀着一些花草,有青苔、文竹、兰花、铜钱草、碗莲、铁线蕨。
于是,他径直走了过去,一边细细端详,一边思量。
一簇青苔一抹绿,架子上的花花草草倒是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
铜钱草的叶子与铜钱极其相似,因故得名,其青翠圆融,丝缕分明,似有一种临水而生的仙气。
铁线蕨,有“小银杏”之称,其茎细长且颜色似铁丝,放一株于雅室,顿感绿意盎然。
碗莲,又名盆莲、钵莲、桌上莲,如文竹一般,亦为雅室重要之装点。书桌之上,瓷碗之中,一莲独开,其素雅之境,方寸之间尽显。
忠尧又动了动架子上的一些古旧的花瓶,依旧没有什么发现。
“看来,这里就只是一间普通的书房而已。”忠尧暗暗思忖道。
想罢,他又瞥见右侧墙面上悬挂着许多幅名画,便情不自禁走了过去欣赏起来。那墙面上张挂的名画有《骷髅幻戏图》、《洛神赋图》、《千里江山图》、《清明上河图》、《送子天王图》《游春图》、《簪花仕女图》、《潇湘图》等。另有五大传世行书字贴《兰亭序》、《祭侄文稿》、《黄州寒食帖》、《伯远帖》、《韭花帖》悬于一侧。
这时,一名身着浅粉色海棠锦纹褙子的婢女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放着汤瓶与钧窑天青釉窑变玫瑰紫茶盏,她一进门看见忠尧在赏画,便说道:“花苗送缙云山甜茶来了,公子请这边用茶。”
忠尧“哦”了一声,侧过头瞟了一眼正将汤瓶与茶盏放在茶几上的婢女花苗,目光又转回到那幅《骷髅幻戏图》上,问道:“你家主上不是急着要见我吗?怎么,还没来么?”他哪里知道,秦若兰和齐韵正通过施了法的水晶球在另一个房间里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呢。而派来的这名婢女正是试探他的真正的最后一关。
为了挑出最合适的人选进入《韩熙载夜宴图》之幻境,成功解开“四画仙境”之第一道大门,花神宫可谓是煞费苦心,慎之又慎。
传说中的“四画仙境”每五年才开启一次,而开启时唯一的通道便是进入《韩熙载夜宴图》,通过斗智之法让图中赴宴之人一一心悦诚服,最终与韩熙载一决高下,令其落败,方能得到进入下一个幻境的机会。
赴宴之客有新科状元郎粲、前科状元舒雅、太常博士陈致雍、韩熙载的门生紫薇郎朱铣(xiǎn),除了神秘人物德明和尚外,其余皆是南唐有名的人物,博闻强识,文采斐然。韩熙载更是高才博学,不但有卓越的政治才能,还能歌善舞,精音律,擅诗文书画。
婢女花苗放下汤瓶与茶盏,转过身来,说道:“公子莫急,我家主上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随后就到。”
语罢,花苗见忠尧目不转睛,一直好奇地盯着那幅《骷髅幻戏图》,遂走上前去柔声问道:“公子为何一直注视着这幅画?是对此画情有独钟?”
“哦,不,”忠尧闻言淡淡一笑,说道,“只是觉得这幅画很奇特,有些诡异而已。”
花苗眨巴着天真的眼睛,言道:“诡异?奇特?”语气之中有些不解。
忠尧转过头来,蓦然看见那花苗的容颜,心中不禁微微一怔。
这是一张娇媚的脸,生得肌骨莹润,唇不点而红,眉不画而翠,脸若银盆,眼如水杏,眉似初春柳叶,可谓“秀色可餐”也。
“你看,这幅画中有两个骷髅,并且还跟活人一样能动。”忠尧定了定神,转过头去,指着那幅画说道,“画中这个席地而坐的大骷髅,手中的线提着一个小骷髅,右边一个小娃娃趴在地上,对小骷髅充满了好奇,然而却毫不畏惧,正伸出手去想摸一摸这小骷髅。小娃娃旁边有一个照看他的妇人,见他伸手要去触摸,连忙上前阻止。
大骷髅身后站着另一个妇人,正抱着一个小儿,侧身看到这一幕也觉得有趣。
整个画面有人又有骷髅,人与骷髅之间正在互动,大家神情都很轻松,面露微笑。我有两个疑问,一是作此画之人为何对人的骨架构造如此了解?二是妇人与孩童缘何不惧这狞狰可怕的骷髅?”
“啊?”花苗听罢,愣了一下,旋又翘起嘴巴,点了点头,说道,“经公子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画有些诡异了。诚如公子所言,那为何画师会对人的骨架构造如此了解呢?”
“那只能说明那时的外科医术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了。画师若无参照的图册,不可能凭空想象出来的。”忠尧若有所思,淡淡答道。
“那画中的妇人与孩子为何不怕这骷髅呢?这岂非有违常理?”花苗又好奇地问道。
忠尧略作沉吟,说道:“窃以为,这正是读懂此幅画之关键。了解了创作此画的背景,再结合画面,也就不难理解画师的用意了。画中骷髅是一种常见的对于人的谐谑式隐喻,通过画面上的货郎担子,不难猜出大骷髅其实指的就是货郎自己,其身后的妇人和小孩极有可能是他的妻子。故此,这是一幅‘傀儡戏艺人携妻带子、到处奔波的艰辛生活图’。因此,他的妻子、以及他逗笑取乐的主顾自然不会惧怕那骷髅。”
语罢,忠尧心头忽然涌起一阵伤感,惆怅不已,又喟然叹道:“没半点皮和肉,有一担苦和愁。傀儡儿还将丝线抽,寻一个小样子把冤家逗。识破个羞那不羞?呆兀自五里已单堠(hòu)。为了混一口饭吃,傀儡戏艺人四处奔波,自身生活困苦,却还要咽泪装欢,逗富贵人家笑。昨日入城市,归来泪满巾,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花苗感慨万千,也随口吟了一句诗。顿了顿,她又说道:“若是换了我,我情愿做画中的小骷髅,也不愿作提线的大骷髅。”
“哦?这是为何?”忠尧一下被逗乐了。
“小骷髅不用吃饭,饿不死。”花苗一本正经地说道,“可是大骷髅有家室,有妻子孩子要养。他为了养家糊口,自己就饿得只剩皮包骨头了。哦,不对,是饿成骷髅了,连半点皮和肉都没有。”言讫,她眨了眨眼睛,扬起头,嘟着小嘴,嘴角两边各有一个小小的酒窝隐现,清澈的眼眸纯真无邪,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美好花季。
忠尧见花苗如此天真烂漫,心想她只是一个卑微的婢女,便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警惕和戒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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