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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监是个精明的老狐狸,他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呢?
他心中的小九九就是:如此一来,这河图洛书至始至终都没有经过自己的手,若是有何问题,那也与自己无关。交的人是韩熙载,接的人是随行的宫人,如此而已。
事毕,杨监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假惺惺地略表歉意:“韩尚书,今儿来得不是时候,打搅你用膳了。”话虽如此,但语气中却丝毫感受不到道歉的诚心。
韩熙载陪笑道:“杨监言重了,真是折煞老夫了。”
杨监淡淡一笑,顿了顿,又道:“老奴还有要事在身,须即刻回宫复命,就不叨扰了。”语罢,他突然提高嗓门,拉长了声音,高声道:“回宫——”随即转过身,率左右数名宫人扬长而去。
“杨监慢走,恭送杨监——”韩熙载小心翼翼地应付着,语罢,目送杨监等人离去,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这才直起身来,长长舒了口气。
而后,韩熙载悻悻然回了花厅,重新落座,脸上露出一副愁云惨淡、怅然若失的模样。
“唉,早知道他来得这么快,我就、我就先誊写一本了!这刚到手的河图洛书还没摸热乎呢,就、就……唉——”韩熙载叹罢,端起面前的一盏酒一饮而尽。饮罢,又重重叹了一口气。
方才宣敕之时,忠尧悄悄藏身于花厅门后,不时偷偷向外探望,整个事情的经过尽收眼底,自然对外面的情形一清二楚。眼下见韩熙载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便宽慰道:“夫子不必过于忧虑,你虽没有来得及誊写一本,但在下来之前却誊写了一份,不如我再送你一份,如何?”
忠尧说是这么说,可是,以他的个性,他若誊写,只会誊写一份吗?
当然不是,他可是偷偷摸摸誊写了好多份。
原来,在得到河图洛书原典后,为防止佚失,他交代云婀回了一趟秋淮岛,多抄了数十份副本以备不时之需。那时他就想到,说不定,这些副本将来还能做个人情,或许也可以卖个好价钱。
韩熙载闻言一愣,将信将疑:“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忠尧说着,竟又从怀中摸出一本河图、一本洛书来,交与侍婢递了过去。。
韩熙载顿时大喜过望,他激动地接过那河图洛书的摹本,抚摸半晌,感动得无以复加:“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只要是未经篡改的原典摹本,那便足够了!世面上的那些所谓河图洛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着实令人难辨真伪啊。”语罢,他欣然将河图洛书当作宝贝塞入自己怀中,又举杯相邀:“来来来,老夫敬小友一杯!”
忠尧欣然举杯,致以谢意,两人一干而尽。
不知不觉间,觥筹交错,两人推杯换盏,不久便酒过三巡。闲话间,珍肴野蔌(sù),杂然而前陈。
忠尧一时兴起,想到了一个问题,遂问道:“夫子,听闻宫中有一名宫人也被人唤作‘花蕊夫人’,可有此事?”
“确有此事,”韩熙载含笑答道,“其人擅作诗句,颇有几分才气,时人称之为‘小花蕊夫人’。不过,在老夫看来,她若是与蜀中的两位花蕊夫人相比,恐有不及啊!”
“哦?此话怎讲?”忠尧顿时来了兴趣。
“蜀中两位花蕊夫人,一位是前蜀皇帝王建的徐淑妃,另一位则是后蜀皇帝孟昶(chǎng)的徐慧妃,此二人不仅才情并茂,颇具文采,而且姿容绝色。何为花蕊夫人?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此之谓也。”
“噢,原来这才是花蕊夫人啊!”忠尧慨叹道,“不过,在我心目中,真正的花蕊夫人只有一位,那便是徐慧妃。”
“彼此,彼此。”韩熙载闻言大笑,“彼此,彼此啊!”言毕,二人又对饮一杯。
放下杯盏,一旁侍女连忙重新斟满。忠尧兴致勃勃,神秘兮兮地笑道:“除了花蕊夫人,晚辈还听闻此地宫中有一名宫嫔,名曰‘?(yǎo)娘’,据说其本为采莲女,十六岁被选入宫。
圣上见其双目深凹,顾盼有情,便为其取名为‘?(yǎo)娘’。听闻此女纤丽善舞,尤其善跳金莲舞,即以帛缠足,将纤纤小脚弯成月牙状,再穿上白色的素袜,然后在莲花中起舞,有飘摇若仙之姿、凌云飞舞之态。不知夫子可曾有幸欣赏其舞姿?”
“有,有!这可太有名了!”韩熙载眉飞色舞地说道,“圣上专为这个?(yǎo)娘建造了一个高约六尺的金莲花台,四周饰以珍宝璎珞,光辉夺目。
所谓‘莲中花更好,云里月长新’,细乐声中,?(yǎo)娘在金莲花台上翩然起舞,令人如痴如醉,世人叹曰‘红罗叠间白罗层,檐角河光一曲澄。碧落今宵谁得巧,凌波妙舞月新升。’
这?(yǎo)娘以一双细嫩挑巧的金莲,备受宠幸,于是名门闺秀争相仿效,缠足之风愈演愈盛,三寸金莲遍地开花,从此愈发不可收拾啊。
有诗云:娥眉新月上莲花,妙舞轻盈散绮霞。南唐君王喜?(yǎo)娘,足缠天下女儿家。”
“原来,这裹脚的三寸金莲竟然是从南唐后主李煜这里开始的!”忠尧心中暗暗一惊,叹道,“唉!可真是害苦后世的万千女子了。李后主啊李后主,你平素不务政事,只顾骄奢淫逸,日日寻欢作乐,舞文弄墨,你不亡国谁亡国?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啊。
唉,于我而言,眼前这顿也许是离开韩府前的最后一顿饭了,不吃白不吃。既然吃了,就得吃个饱,否则前途凶险,吉凶未卜,下一顿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呢!”想到这里,他偷偷瞥了韩熙载一眼,彼时,韩熙载一杯饮罢,抓起案上的酒壶竟自己倒起酒来,忠尧心中轻叹一声,暗暗寻思:“你答应餐后带我去开启《清明上河图》幻境的,可要说话算话啊!”
……
食毕,韩熙载果然没有食言。他主动为忠尧引路,二人行至西边一潇湘庭院,那里回廊迂回环绕,四周草木繁盛,院中有一汪碧水,水池看起来长宽各约五丈。
到了池边一六角重檐亭中,韩熙载指着亭内的一个无字石碑说道:“无字碑上有一个钥匙的凹槽,你且将那把金钥匙放入这凹槽中,合上,《清明上河图》的幻境便会自动开启了。”
忠尧微微颔首,于是集中念力,手掌一翻,那把金钥匙便出现在了手中,可是找到背面无字碑背面的钥匙凹槽一比对,不禁一愣,抱怨道:“这金钥匙这么小,而石碑上的钥匙凹槽那么大,这这……这分明对不上啊!”
语罢,忠尧抬起头来,狐疑地望向韩熙载。
韩熙载眼角带笑,捋了捋胡须,显得很淡定:“哎,别看我,这个我也不知道,你得自己想办法。”
“啊?”忠尧微微一怔。
“你要的东西老夫都给你了,也带你到了这《清明上河图》幻境的入口,剩下的事当然得靠你自己了。”韩熙载淡淡说道,“说实话,怎么打开这《清明上河图》幻境,老夫也没试过呢,嘿嘿。一切靠自己,万事不求人,呵呵呵……”
忠尧听罢,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他围绕着石碑转了三圈,抓耳饶腮,冥思苦想,又蹲下身去,凑近了石碑的钥匙孔仔细打量、触摸,却还是一筹莫展。
半晌,他直起身来,忽然骂道:“这什么鬼亭子,竟搞出个无字碑来害人!”
“这可不是什么鬼亭子,而是潇湘亭,楹联对曰‘上善若水任方圆,厚德载物乃成钢’。”韩熙载摇头晃脑地吟道。
“上善若水?任方圆?楹联?”
忠尧口中重复着韩熙载方才的话,他蓦然惊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接着疾步从亭中奔出,下了台阶一看,可不是吗!这潇湘亭的右边楹联正写着“上善若水任方圆”呢!
欣喜万分的忠尧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金钥匙,又看了看“上善若水任方圆”七个字,有种如梦初醒,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三步并作两步,兴冲冲地奔回潇湘亭内,向韩熙载问道:“这无字碑可以取下来吗?”
韩熙载一怔,摇了摇头:“不可以。”
“不可以?”忠尧眉头微皱,沉思了片刻。而后他灵机一动,有了新的主意,欣然道:“嗯,不让取,也无妨!”
语罢,他将手中的金钥匙以灵力悬浮于空,但见一团秋香色灵气倏忽飞至,把金钥匙笼罩其中,俄而,忠尧灵气化火,将金钥匙锻为“金水”。
韩熙载见状,大惊失色:“这金钥匙可只有一把!你把它熔化了就再也没有了!去不了《清明上河图》幻境你可不能怨我!”
“放心吧,不会怪你的。”忠尧笃定地答道,他神色坦然,看起来似乎胸有成竹。
“你这……你这倒底是要做什么?”韩熙载瞧见忠尧一副信心十足的模样,百思不得其解。
“晚辈已经将金钥匙熔锻为‘金水’,接下来我会将这‘金水’注入钥匙的凹槽中,这不就匹配上了?”忠尧淡然笑道。
“噢——”韩熙载如梦初醒,“原来如此!妙、妙!高、高啊!”稍顿了一下,他话锋一转,又将信将疑地说道:“可是这石碑是竖着的,你怎么才能将‘金水’注入凹槽呢?它不会滑下来、淌下来、滴下来吗?”
“不会。”忠尧斩钉截铁地说道,“因为我可以用——霜火!”
话音甫落,他用手凝聚霜火之息,从那团包裹着“金水”的灵气上方划过,再双手一捧,那团秋香色的灵气顷刻间变为了霜火之息。
随后,忠尧右手呈半握状,从那团霜火之息中穿过,那“金水”竟然变成了细细的长条状,便如同一支毛笔。忠尧得意地拿起这支“笔”,蹲下身去,对着钥匙的凹槽开始描抹起来。
这可不是真如毛笔一般的描抹,他是以灵力描抹,每次描抹时须得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将尖头熔化,但又以霜火之息控制“金水”形状,不让它滑落,从而固定在凹槽中。
韩熙载哪里见过这种“异想天开”的方式,他也是看得瞠目结舌。
稍顷,“金水”铺满了整个凹槽的底部,忠尧手中的“笔”也不见了踪影,大功告成后,他站起身来,拍拍手,长吁了一口气。
彼时,地底传来一阵隆隆的声响,整个地面隐隐有些震动。
面前的这块无字碑竟一点点沉了下去,开始没入地面,——《清明上河图》幻境真的开启了吗?
忠尧与韩熙载面面相觑,可是谁也没有说话。两人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好静观其变。
当无字碑彻底沉入地面,与地面齐平之后,旁边的池水居然出现了意想不到的变化,——池子中央出现了一个由小及大的漩涡,那漩涡越转越快,但见许多池水不断涌入其中,接着漩涡越变越大,没有一丁点儿停下来的趋势。
大约过了两盏茶光景,池子中的水竟然悉数流入了漩涡之中,此时池底裸露出来,池底中央出现了一个径长约一丈的大洞,洞底幽深不可见。
凝眸望去,但见洞中电闪雷鸣,洞壁也是旋绕的暴风雷云,犹如一个巨型怪兽张开了大嘴,想要吞噬一切,甚至包括——黑暗。
两人遂至池边探视,一见如此情形,忠尧不禁后退两步,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他狐疑地凝睇半晌,转过头望向韩熙载,问道:“夫子,你确定这就是《清明上河图》幻境的入口?而不是什么黑暗深渊的入口?”
“呃……”韩熙载犹豫了一下,皱着眉头用不确定地口气说道,“好、好——好像是吧!”言罢,他双手一摊,很无奈地说道:“其实……唉——,老夫之前也没见过《清明上河图》幻境的入口开启时是什么样儿呢。”
忠尧打死也不相信:“怎么可能?!难道说以前就没有人来过这里吗?没有人闯关成功吗?”
韩熙载轻叹一声,无奈地说道:“小友有所不知,这‘四画仙境’每次开启,皆有不同,它是按照六十甲子一循环设定的,若要遇到相同的情况,恐怕得等上……哦,稍待片刻,容老夫先算算。”说到这里,他竟真的掐指开始算了起来。半晌,掐算完毕,韩熙载又道:“五年,五年开启一次,六十甲子一循环,则是三百年。对,三百年后才能遇上相同的情况。”
“呃?那还是算了吧……”忠尧深感无奈,只得长叹一声道,“希望你没弄错,我姑且信你一次,晚辈的小命可是全仰仗你了。”
韩熙载神秘兮兮地朝着池子中央那个幽深的洞口努了努嘴,眉梢带笑。
忠尧疑惑着,踟蹰不前。
“好了,答应你的事老夫已经做到了,”韩熙载忽然提高了嗓音,朗声道,“老夫也该回去做些准备了,去我该去的地方喽!”言讫,他脸上露出愉悦的神情,背负双手,吟诵着一些诗句,胜似闲庭信步般,转过身径直离去。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作伴好还乡。”
“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留连戏蝶时时舞,自在娇莺恰恰啼……”
韩熙载的声音愈来愈远,很快消失在了庭院的尽头。
池边,只留下了忠尧一人,独自在犹豫“是走是留、是生是死”的问题。
宋太祖开宝三年,韩熙载逝世,享年六十八岁。有书记载他是自然去世的,也有记载称他是被谋害致死。
韩熙载暮年,屡次为豢养家伎而散尽家财,临死前其贫困交加,连棺椁衣衾皆由南唐后主李煜赐下。李煜还为他选择一处风水宝地作为墓地,最后葬在了梅颐岭,与名相谢安墓为邻。李后主还下令让南唐著名文士徐铉“徐骑省”为其撰写墓志铭,徐铉之弟徐锴负责收集其遗文,编集成册,可谓荣耀之至。
然而,韩熙载去世后仅仅六年,南唐国灭,令人不胜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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