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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汴京有个习俗,凡是富户皆称‘员外’。”子?淡淡地说道。
“原来如此。”欧也点了点头,问道,“那接下怎么办?”
“他不是怕狗吗?嘿嘿……”子?嘴角勾起,坏坏地笑着,心中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欧也先是疑惑地瞥了他一眼,旋即恍然大悟:“哦——”
随后,子?与欧也转身离去,在孙羊正店门口消失了一段时间,不久,两人又大摇大摆地回来了,进了孙羊正店,使了些银子,让酒保把位子安排在了张员外一行人的隔壁。
酒保将张员外四人带至二楼的“有情阁”,此阁取意“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却有晴”,“无晴”、“有晴”便与“无情”、“有情”谐音。“无情”自然不吉利,只能取“有情”了。
张大桶与魏仕勋几乎每次来孙羊正店都订这个酒阁,二人对此间酒阁的布置一直都很满意,里面有殊为少见的“琉璃?灯”。
此?灯若水晶灯笼,远远观之,玉免光中魄;近看,宛如骊龙颔下明珠,一焰空明疑火燧。
此外,酒阁中所用熏炉乃为景德镇窑所出的青白瓷鸭形熏炉,胎质白腻,釉光亮丽,塑性灵动,堪称精品。青白瓷香炉因其如玉似雪、薄透精巧之特征,成为宋代文人墨客爱不释手的把玩器物。
张员外四人入“有情阁”时,青白瓷鸭形熏炉的炉膛中燃着香,烟气自兽口袅袅而出,香飘四溢。
各自落座后,四人矜持端坐,尚有些放不开。
魏仕勋见状,点了菜后便主动开口暖场,借机寒暄一番,以熟络关系。
他指着那盏琉璃?灯说道:“诸位,瞧见那琉璃?灯了吗?”
上官大为、西门王孙连连点头,交口称赞。
“看见了,哎呀,这灯真是个好物件儿啊!”
“是啊,玲珑剔透,一看便知是上品!此物可不多见呐。”
魏仕勋轻轻一笑,淡然道:“本朝所铸琉璃,有与西域异者。铸之中国者,色甚光鲜,而质清且脆,厚度较薄,沃以热酒沸汤,容易破裂。至其来自海舶者,制差朴钝,颜色亦微暗,厚实,固以百沸汤注之,了不损动,与磁银无异,是名‘蕃琉璃’也。”
张大桶微微颔首,接过话茬说道:“是啊,此物精巧,张某也甚是喜欢。所以每每与魏兄邀约来此,都订此间酒阁。在这偌大的汴京城中,七十二家正店各有千秋,樊楼为显贵重,杯盘盏碟俱用银器,而孙羊正店则另辟蹊径,喜用琉璃器具,虽然玻璃浅碗已经满大街小商小贩都在使用了,但若论用到琉璃屏风布置酒阁,再饰以琉璃?灯,还能在酒阁中静静观赏‘游鱼戏玉壶’,在这琉璃盆池中养水草和金鱼儿,整个汴京城可以说,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至于在店中夏日增置降温冰盆,冬日设取暖水箱,让食客常年宾至如归、温暖如春,此等服务就不用多说了,汴京城大凡七十二家正店,家家皆是如此,甚至连一些脚店也有模有样,学了去。”
上官大为闻言,不禁叹道:“此乃商道,差异竞争,突显自我。哎呀,还是这首屈一指的东京城引流时风,店家经营有道啊!”
西门王孙竖了竖大拇指,夸赞道:“经营有方,实乃我辈经商之楷模也!”
张大桶哈哈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听魏员外说,二位皆是经营罗、绫、绸、缎、纱、锦、绢、绮的好手,其实在张某看来,不论经营何种产业,古往今来,几乎所有发了财的人,无外乎都干了三件事。”
“哪三件事?”上官大为、西门王孙顿时来了兴趣,异口同声问道,立即屏息凝视,侧耳细听。
魏仕勋与张大桶相识多年,彼此已经十分熟悉。张大桶接下来要说的话,以及故事、段子,他早已了然于胸。同样的话,张大桶在不同场合重复了不下成百上千遍,魏仕勋至少听了几十遍,耳朵都听得起老茧了。
所以,作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商贾,一个个髭须如剑戟的中年油腻大叔,他们清晰地知道陌生的男人之间什么事情可以快速吸引眼球,活跃气氛。
而那就是绕不开的财富,以及男人的半边天——女人。
张大桶笑了笑,忽然神色一敛,用略带激动的口吻声情并茂地说道:“买地置宅!倍贷放债!倚翠猎艳!”他一边说着吗,一边用丰富的肢体语言进行表示,两只手也在空中比划着。
上官大为与西门王孙听罢,先是微微一愣,两人对视了一眼,细细一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不禁会意一笑,对潜在的金主张大桶又是一顿狂夸猛赞。
“张员外通天彻地,果真不凡!此乃金玉良言,真知灼见,堪称千古不变的至真道理!妙哉,妙哉!”上官大为拊掌道。
“张员外一语中的,道出了亘古不变的人性!无论岁月如何变迁,人性,永恒不变!听君一席话,胜于经商二十年呐!”西门王孙满脸陪笑,不吝溢美之词,此时,便是那盛放的国色牡丹与他的笑容相比,也是黯然失色。
张大桶飘飘欲仙,十分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每次他都笑得很开心,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开心。
不过,听了二人的奉承之语,他却故作谦虚地说道:“哎,哪里哪里。所谓话糙理不糙,其实大道至简,诸位都是聪明人,想想自己,当你手里有些小钱钱的时候,想干哪些事?或干过哪些事儿,不就能明白了?嘿嘿嘿嘿。”
众人心领神会,相视大笑。
笑罢,魏仕勋瞟了一眼门口,还未见有人来上菜,便对提瓶献茗的酒保说道:“今日上菜怎地如此之慢,你去催一催,顺便再唤几个陪酒的歌舞伶人过来。”
“好嘞,客官!”酒保应道,“小的这就去催一催,许是今日忙了,后厨铛头那边有些来不及,万望各位多多海涵哪!哦,对了,几位贵客今日要什么酒?本朝名酒百余种,大致可分为四类,即黄酒、果酒、药酒和大烧酒(白酒),这四种小店都有不错的窖藏好酒。”
“老规矩,还是你家自酿自卖的大烧酒吧!”魏仕勋不假思索说道。
张大桶也附和道:“对,就大烧酒吧!”
“哎,好嘞!”酒保说罢,躬身作了个揖,快步退出了“有情阁”。
酒保离去后,为了避免冷场,魏仕勋略作沉吟,开口让大家猜题:“趁着酒菜未上之际,在下来出个题,几位员外一道来猜猜,逗逗乐子。”
语罢,目光扫视左右,见众人一下被吸引住了,魏仕勋不疾不徐地说道:“很久以前,有个人乘船渡海,不料途中遭遇暴风暴雨,船倾樯毁,他抱着一块木板在碧波万顷的大海上漂啊漂啊,数日后终于漂到了一个小岛。当他一脚踏上岛后,接下来他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找吃的!他肯定早就饿得不成人样儿了!”上官大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找水喝!”西门王孙大声说出自己的观点,“在海上漂流数日,人的嗓子都快冒烟了!”
张大桶嘿嘿一笑,说道:“不会是找人吧?尤其是女人。”
“错!”魏仕勋嘻嘻一笑,掷地有声地说道,“他最想做的事情是赶紧把另一只脚也踏上岛!哈哈哈!”
众人听罢哄堂大笑,气氛渐渐变得轻松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拘谨了。
隔壁“凉州阁”中的子?与欧也听罢,相视而笑。
子?有感而发,脑海中浮现了一个问题,遂问道:“什么东西你有,别人也有,虽然是一个身外之物,但是却无法交换?”
欧也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答不上来,只得面露难色。
子?摇了摇头,叹道:“唉!就知道你猜不到,你好歹也像隔壁的油腻大叔一样猜猜看嘛!”
欧也“哦”了一声,低着头左思右想,可仍旧毫无头绪,最后只得嘟哝道:“没办法,还是猜不出来。”他失去了耐性,抬起头盯着子?,催促道:“快点公布答案!”
子?鄙夷地瞧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句:“没劲!算了算了,告诉你吧,是——姓名!”
“姓名?”欧也皱着眉头想了想,若所有思,似有所悟,旋即豁然开朗,发出一声惊呼,“哦——”
接着,他绽颜一笑,一抬眼,却发现子?正一脸不屑地注视着他。
欧也灵机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眨了眨眼,狡黠地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道:“师弟,那我也来问你一个。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对面过来一个姿容绝丽的女子,你第一反应是先看哪里?”
子?轻蔑地哼了一声,想都不想便答道:“那还用说?当然看脸咯!”
“对了嘛,我与你一样,也‘看脸’。这说明呀,你我皆处于‘看脸’的年纪,还年轻着呢!”欧也嘻嘻笑道,似乎意有所指,“而隔壁的老家伙们则大有不同了。”
“有何不同?”子?大惑不解道。
“他们先看——”说着,欧也站起身来亲自示范了一下,他挺了挺胸,又撅了撅屁股。
因为欧也的动作幅度较大,有些夸张,子?看得一愣一愣的,眉头拧得更紧了:“师兄,你、你这是干嘛?抽风啊?”
欧也一听,气得差点没将昨夜吃的饭菜一口气喷出来。
他瞪了瞪眼,说道:“切——,我这脚‘前凸后翘’,懂不?做女人,挺好!”
子?品了口茶,幽幽然叹了口气:“师兄,看来你的境界离那些老家伙们也不远了……”
“你个臭小子!”欧也扬起手来,故意作出一副要教训人的模样,子?身子一倾,朝旁边躲去。
欧也虽然收住了手势,却一脸坏笑道:“放心,到了那一天,我定然会拉着你的!”
……
有情阁,墙上张挂着名家字画,角落里安放着花瓶,瓶里插着四时鲜花,花架和案上巧设盆景,整个氛围清雅中透出一种别致的韵味。
上官大为瞧着在座各位脸上愉悦的笑容,为了继续活跃气氛,也想了想说道:“一片静静的湖面上,有五百个姑娘仰面朝天,浮游渡水,诸位,请打一地名。”
魏仕勋笑道:“这有何难?我猜千山湖。”
张大桶略作沉吟,说道:“说是山太大了些,应是‘千岛湖’才更为妥帖。”
“哎呀,各位员外俱是见识不凡呐,一下就猜中了,在下真是佩服佩服!”上官大为笑着叹了口气,分别朝魏仕勋和张大桶拱了拱手。
西门王孙见上菜之人还未到,一阵欢声笑语后,恐又将陷入沉寂与尴尬。他急忙开动脑筋,眸子一转,笑道:“各位员外皆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小可就不班门弄斧了。小可家住成都西门,故祖辈皆以西门为姓,适逢小女刚刚出生不久,尚未起名,出生那日天寒地冻,还异乎寻常飘起了漫天大雪,各位员外不妨帮我瞧瞧,这孩子该起个什么名字好呢?”
魏仕勋想了一下,一本正经答道:“家住西门,出生那日天空又飘着大雪,不如就叫西门吹雪吧!”
张大桶略作沉吟,捋了捋胡须,摆了摆手:“不不不,出生那日雪花是飘着的,并未说有风,应该叫‘西门飘雪’才是。”
上官大为摇了摇头,说道:“复姓西门,出生时还飘着雪花,窃以为值得庆幸,就叫西门庆吧!”
魏仕勋和张大桶一听,连忙摇头表示:“西门庆不行,西门庆不行!女儿家家怎么能起一个男子的姓名呢?”
上官大为反驳道:“西门吹雪、西门飘雪也是男子的姓名啊,不妥不妥!”
张大桶见先前的提议的名字都不行,遂又搜肠刮肚,凝思片刻。忽然,他眼前一亮,兴奋地提议道:“那不如,索性就叫西门出生?”
“西门畜生?这个……不太好吧……”魏仕勋面露难色。
经过魏仕勋的提示,张大桶也觉得有点问题,喃喃自语道:“好像是不太好噢。”他想了半天,最后无奈地说道:“那干脆叫西门子得了。”
魏仕勋一听,顿时两眼放光,激动地说道:“哎,这个不错!这个不错!不管是儿子、女儿,都是自己的子嗣!西门女子简称西门子!”
就在魏仕勋和张大桶你一言、我一语,说得不亦乐乎之时,西门王孙眉眼带笑,捋了捋胡须,神色镇定从容,任凭二人如何调侃,他一点儿都不生气。
上官大为沉思半晌,忽然说道:“二位员外不必争了,依在下愚见,我觉得最合适的姓名应该叫——西门雪花。”
“嗯?为什么?”魏仕勋和张大桶愣住了。
“因为在下有个儿子,也是刚出生不久,名唤‘上官青岛’,正好与雪花妹妹结为一对。”上官大为言毕,喜笑颜开,转头说道,“西门兄,你我指腹为婚可好?”
西门王孙一怔,随即会意,拱手道:“上官兄有此美意,真是求之不得啊!好、好!就这么定了!”
四目相接,两人会心一笑。
“西门雪花?”
“上官青岛?”
语罢,两人忍俊不禁哈哈大笑,眼中却隐隐有种难以言喻的苦涩与酸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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