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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府尹心里暗暗寻思,喃喃自语道:“难道,调查的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不不不,不可能,绝无可能……”
他一着急,又开始在东花厅中来回踱起步来,犹如热锅上不安的蚂蚁。
须臾,聂府尹想罢,忽然快步走到忠尧跟前,眨了眨眼,脸上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忠尧老弟,你……你这是开玩笑的吧?”
看着他焦虑的神色,忠尧略作沉吟,叹了一口气:“呃,聂府尹,小人……只是随口说说的,府尹别在意,别在意啊。”
“哦,哦。”聂府尹轻轻点了点头,似乎松了口气。
忠尧瞥了一眼厅外,说道:“天色也不早了,小人先回去看看师姐那边有没有什么新发现,不必相送,就此告辞。”说罢,拱了拱手,与聂府尹辞别。
聂府尹微微颔首,拱手道:“忠尧老弟慢走。”
言讫,忠尧转过身径直出了东花厅和开封府衙,一路大步流星,很快赶回了汴河虹桥边的“十千脚店”。
最先回到十千脚店的是云婀,忠尧竟然是第二个返回的。
至日暮时分,高雅郭与黎诗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十千脚店,走了一天的路,查了一天的采买记录,却是一无所获,两人不禁有些泄气。
忠尧双手抱胸,在十千脚店前厅门口焦急地等待着。他一见二人返回,便迎上前去询问:“怎么样?有没有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高雅郭摇头轻叹,黎诗一脸沮丧,也默默摇头。
虽然眼神中微微有些失望,但见二人奔波了一天,也甚是辛苦,忠尧也不好责备什么,便好言安慰道:“没事没事!我们有时间,明天还可以接着再查,慢慢查,不急不急。哦,大娘子在楼上酒阁中准备了些糕点与茶水,上去先歇歇脚。”
忠尧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两人向楼梯口走去。
准备上楼时,黎诗一手揉腰,一手握了拳轻轻捶着自己的肩膀,娇嗔道:“忠尧哥哥,你安排的好差事,可把人累坏了!你得给我捶捶,揉揉肩……”
忠尧闻言先是一怔,回过头来瞧见黎诗“埋怨”的神情,心知她是嗔怪了,旋即笑了笑,急忙走到她身后,双手呈半握拳状,在她肩膀上轻轻捶了几下。
“一点儿都不舒服,你可别敷衍,得用点劲儿才行。”黎诗撒起娇来。
忠尧瞥了一眼前厅的酒客食客,发现不少人都望向这边,急忙安抚道:“我的姑姑奶奶,好了好了啊,赶紧走吧,这前厅里都是客人,瞧着多不好意思啊。”
黎诗不依不饶:“不行,到了楼上没人的地方,你得好好用点劲儿,让我舒服舒服。”
楼下散座的一众食客酒客见此情形,个个喜笑颜开,有人还开起了玩笑。
一人大笑道:“小兄弟,人家小娘子那么执着,你不如就从了吧!哈哈!”
又一人道:“你得好好用点力才行啊,你都不用力,人家怎么舒服呀?”
又一人站起身来,端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接着鹦鹉学舌,伸出兰花指,绘声绘色拿捏着腔调:“你可别敷衍,得好好用点劲儿,让我舒服舒服。”
黎诗一听,被人如此调侃,还话里有话,顿时又气又急。然而,人家只是随口说两句,这里是大娘子郗紫懿的店,不能坏了大娘子的生意,所以她张了张口,只说了一句:“你们……”却也只能干瞪眼,莫可奈何。
忠尧环顾左右,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家有一妻,如有一宝。祝各位家家都有宝,家家都有宝啊。”言毕,赶紧拉着黎诗上了楼。
用过晚膳后,忠尧、高雅郭、黎诗三人在二楼酒阁中饮茶,静静等待子?与欧也。不过,左等右等,皆未见其归来。
待子?、欧也两人兴冲冲赶回十千脚店,已经是深夜子时了。
大娘子郗紫懿见众人奔波了一天颇为辛苦,特地为大家准备了夜宵热汤元子,昆羽宗一行人吃过后浑身暖和了许多,对郗紫懿纷纷表示感谢。之后,众人在二楼的酒阁子中围坐于桌前,把当日的发现分别陈述了一遍。
听罢最新情况,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黎诗感慨万千,忿忿然道:“真没想到颜爽竟是这样的一个卑鄙小人!为了获得一个战国时的龙纹玉璧,给自己的仕途作铺垫,居然伙同那个张大桶一起做局,诱使江寅才犯错,染上赌瘾,害得他家破人亡!其用心,可谓是阴险歹毒!”
子?也气愤地说道:“初始,听张大桶这么说的时候,我还真不敢相信。这两人一个在朝为官,一个在野为商,官商勾结,沆瀣一气,一般的老百姓根本惹不起,完全不是对手啊!若不是此命案意外发生,恐怕个中缘由外人根本无从得知,也无法察觉。”
“可怜的江寅才,着了人家的道还浑然不自知,弄得家破人亡,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高雅郭幽幽然叹了口气。
欧也以手托腮似在凝思,半晌,听了高雅郭之言,从旁插话道:“一个小小的命案,就折射出了人生悲喜、市井百态,真是令人大开眼界。此次下山历练,也算是不虚此行了。”稍顿,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收了手,朝前一凑,面上泛起一阵笑意,又道:“如此说来,这是上演了一出复仇记啊!毫无疑问,换了我,若是知道了事情真相,也会把那太子洗马碎尸万段的。”
黎诗听出了话外之音,眨了眨眼问道:“欧也师兄,你的意思是……幕后真凶便是这崔小娘?”
欧也振振有词地说道:“嗨,事情已然如此明了了,那还用说嘛!酒中查明有毒,而家仆钟虞没有下毒,那颜爽就可能是在晴云轩中的毒,无论如何,晴云轩脱不了干系。那么,下毒之人会是谁呢?仔细用脚趾头也能想出来,不外乎就是崔小娘自己,或是她的贴身女使半夏。”
子?听了欧也的分析,颔首表示赞同:“作案的时间、条件都具备了,杀他的缘由也有了,目前看来崔小娘的嫌疑是最大的。崔小娘一定是恨那颜爽搅乱了自己原本安宁祥和的生活,家中地位也从一个正妻沦为别人的小妾,故而心生怨恨。加之她与前夫江寅才感情深厚,谋杀颜爽不但可以泄愤,还可为前夫报仇雪恨。这些理由加在一起,足够杀颜爽好几次了。所以,真凶不是崔小娘的话,还会有谁?”
忠尧闻罢不置可否,却将目光转向了高雅郭:“雅雅姐,你有什么看法?”
“根据目下已知的情况来看,的确是崔小娘的嫌疑最大。”高雅郭如实说道。
忠尧微微颔首,扭头又问:“诗诗,那你呢?”
黎诗想了想,答道:“我同意雅雅姐的看法。”
云婀见忠尧一脸严肃,不苟言笑,轻声问道:“公子,可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妥?”
众人一听,目光齐刷刷向忠尧望去。忠尧坐在玫瑰圈椅中,身子望后一靠,仰头望着上方,若有所思,幽幽然道:“可是,如此杀人……这个杀人的法子有点笨啊。还真有点希望不是她呢……”
高雅郭说道:“她一个妇道人家,手无缚鸡之力,让她与男子搏斗厮杀?也太难为她了。估计出此下策也是迫无无奈。”
“嗯。”忠尧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这样吧,今日时候不早了,大家早点休息。明日劳烦师兄师姐一起继续查阅各药铺的采买记录,莽草红茴香这类有毒之物都是记录在案的,希望加大力度、加快进度,早日找到线索!”
“公子,那我呢?”云婀见没有任务分配给自己,急了起来。
忠尧呵呵一笑:“放心,不会漏掉你的。”说罢,从怀中掏出一张早已写好的字条递了过去,“按上面说的去做,搞清楚那个问题。”
云婀展开字条看了一眼,面色一喜,旋即拱手答道:“是,公子!”
至此,忠尧根据所掌握的情况,调整部署,确定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事毕,各人回到大娘子郗紫懿特意命人洒扫腾出的房间,安安稳稳睡了一个好觉。
当然,十千脚店本是酒楼,房间不是客栈的上房,相对而言比较简陋,本不适合待客之用,只是昆羽宗诸人也不讲究这些,故此也就无所谓了。
翌日,忠尧与孟提辖汇合后带着一队衙役,径直去了趟太医局,搬回来许多登记册,然后一班押司按照忠尧的吩咐认真地翻阅检索起来。
几十个人,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总算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接下来,又过了两日,高雅郭等人那边的调查也有了一些眉目,她们在马行街北的“丑婆婆药铺”中找到了有关红茴香的采买记录。出货登记簿上记录的是颜家女使半夏的名字,这下似乎彻底坐实了崔小娘行凶的事实。
众人欣喜若狂,多日来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稍后,忠尧去了趟开封府东花厅,将掌握的情况告知了聂府尹。
忠尧叹了一口气,神情轻松地说道:“劳累多日,不眠不休,也到了该揭开谜底的时候了!”
聂府尹大喜过望:“辛苦小兄弟了,那事不宜迟,本官这就派人去将崔小娘缉拿归案!”
忠尧微微颔首:“嗯。不过,明日辰时会审之际,须将相关人等一并请来。”
“好,好!那还要请哪些人来?”聂府尹问道。
“把颜家的人都请来吧!小人列了一张名单,照这个名单请,一个都不能少。”忠尧说罢,从身上摸出一张折叠好的名单,交与聂府尹。
聂府尹展开看罢,即令孟提辖去颜家将嫌犯缉捕归案。不过,按照忠尧所列名单要求,也顺便将桂芝奕的大表哥钱益,崔小娘的弟弟崔况一并请了过来。
次日,在开封府正厅问审。
正厅亦称大堂,是开封府尹发布政令、处理要务、审理要案之所。大堂前甬道两侧是左军巡院、右军巡院、左厅、右厅、架阁库、使院等机构。
正厅大堂气氛庄严肃穆,堂中央悬挂着“正大光明”匾额,左配“清正廉明”,右配“勤政为民”。匾额下有一屏风,汹涌澎湃的海水拍打着礁石,浪花四溅,气势磅礴。屏风前摆放着三尺公案和一把太师椅,案上陈设文房四宝、惊堂木、断案牌、发令牌、开封府大印和签筒。签筒内有红黑签各数支,黑签捕人,红签动刑。屏风的背面,是仁宗于庆历四年颁布的“戒百官举行真宗文武七条诏”。
案台东西两侧立着“回避”、“肃静”两个头牌,这倒与渝州府衙别无二致。
大堂内东墙之上,撰有宋真宗御制文臣七条,西墙上则写着宋真宗御制武臣七条。大堂后直通议事厅,议事厅是开封府官员政务议事之所。
问审时,正厅堂下左右各列站堂衙役五人,押司两人,但见站堂衙役齐声喝喊堂威“威武——”,堂鼓响了三声,随后站堂衙役用棍子敲击地面,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声响。
聂府尹入了正堂,落座后惊堂木一敲,大声说道:“太子洗马颜爽被毒害一案今日升堂问审!来呀,带桌案!”
堂下,众人闻言一片愕然。
钱益高声说道:“聂府尹,不是应该带嫌犯吗?怎么带桌案?桌案犯了何罪?难道桌案也作奸犯科了?”话音甫落,众人哄堂大笑。
聂府尹与忠尧对视了一眼,随后大声说道:“肃静!肃静!至于带嫌犯,还是带桌案,本官自行定夺,尔等休得喧哗!”
言讫,聂府尹冲一旁候立的孟提辖使了个眼色,孟提辖即刻会意,转身离堂,不久,带着衙役搬来数张黑漆桌案设于堂外,两名押司见状,迅速上前准备好了笔墨纸砚。
这时,聂府尹下了堂,走到众人面前,吩咐左右搬来一个独座的山水屏风,说道:“这屏风上有一首诗,你们每个人照着这首诗写上三遍,不得有误!”
顾况望着那个山水屏风念了起来:“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半院香。”
众人大惑不解,不知聂府尹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钱益抱怨道:“抄诗?抄这个干嘛呀?今日不是来审案的吗,怎么抄起诗来了?有点莫名其妙啊……”
桂芝奕接过话茬说道:“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这审个案子怎么弄得跟赶考似的?”顾况有些疑惑,喃喃自语,心中也犯起了嘀咕。
孟提辖见众人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怒喝道:“吵吵嚷嚷些什么?!让你们写,就好好写,少废话!快写!”言罢,开始指挥众人落座:“你,坐那儿!你,坐这边儿!还有你,给我过来,坐在这儿!那个谁,杵在那儿干嘛?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给我抄诗,抄三遍!”
众人无奈,只得纷纷按要求落座抄写屏风上的诗句。其余没有轮到的人,则在衙役的安排下,站成了两队,在旁静静等候。一旦有人抄诗完毕,空出了位置,维持秩序的衙役便会抬手一指,令排在前面的人上去落座。
而孟提辖则与数名押司来回巡视,监督颜家诸人抄写诗句。不仅如此,他们还让每个人在自己抄写的诗句末尾处落款署名,要求甚为严格。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所有人按要求抄写完诗句。事毕,聂府尹回到堂上,开始正式审案。
“带嫌犯崔小娘及其贴身女使半夏!”聂府尹大声命令道。
孟提辖站在堂口接力传声,高呼道:“带嫌犯崔小娘及其贴身女使半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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