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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乙方没有达到甲方指定任务数量需要罚款三倍工资，违约需要承担十万违约金并且返还所有劳务费用。
这些细小的条款隐藏在各类繁杂的文字中，如果没有经过仔细阅读根本无法将其发现。
他不懂法，没见过合同，不明白合同真是这样吗，他有些踌躇，孤儿院需要钱，但又怕把孩子们拉进泥潭。
“叶先生，你看了快有半个小时了。”宋经理开口催促道。
“有些地方我没看明白，您能为我解释一下吗？”叶青看着他问道。
“你问吧。”宋经理爽朗回道。
“这个没有达到任务数量需要扣除三倍工资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公益吗？”叶青指了指一处细微小字。
“是公益没错，主要是我们以前也办过类似赞助，因为没有签订明文合同，导致那边拿了赞助却没有做相应的事，所以我们这次加上了一些限制。”
宋经理从容解释道，在叶青看合同的时候，他已经想出了无数预案。
“那我想了解清楚，我们孤儿院每天需要打多少电话，一通电话平均需要多少时间，如果打完电话没有邀请到相应的数量，是否还会有别的处罚？”叶青又问道。
“电话数量由总部下达的，我们这里没有办法给出答复，但是我们会尽全力减轻你们的工作量，毕竟这是公益嘛。”宋经理和声道。
“那你能现在打电话问一下吗？我想要一个明确的数字。”叶青问道。
“抱歉，我们是分部，在没有特殊情况下是没有权利联系总部的。”宋经理拒绝了。
“对不起，我想我没有办法签约。”叶青挣扎了良久，最后还是选择了说不，他不敢赌，不愿意让孩子陷入危险境地。
“你不再考虑一下？要知道这份机会是很难得的。”宋明见煮熟的鸭子飞了，脸色不免起了变化，但还是耐着性子说道。
“不了。”叶青将合同收拢递了回去，准备起身时却有一只大手压住了他的肩膀，回头望去是那位被喊进来的演练话术的高个，正冷冰冰地看着他。
他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在一瞬间脑中浮现了很多画面，他深吸一口冷气又慢慢坐下，抬起头静静看着宋经理，对方高大伟岸的形象已经悄然崩塌。
“你再考虑考虑。”宋经理笑眯眯唱起了白脸。
叶青一言不发，无论对方说什么都只沉默以对。
十分钟过去，宋经理从舌灿莲花滔滔不绝到冷言冷语脸色发黑，最后坐在凳子上狠狠瞪着他，气氛愈加沉重。
这时，一个微胖男子走了进来，笑着打破了沉寂，他长得很面善，笑起来像是一尊弥勒佛，和蔼可亲，让人不自觉感到亲近。
“我是这家公司的老板，李建平。”男子伸出手和叶青握了握。
一旁的宋经理毕恭毕敬地站起身来，他也顺势坐下，“我年纪比你大上不少，就托大，称你一声小叶。”
“小叶啊，我在门口听了很久，大概能明白你的顾虑，但这是总公司下达的文件，我们无权修改，这里先抱歉了。”李建平先是主动道了歉，对前面的事做了分割。
叶青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盯着他的眼睛，有人说那里是心灵的窗户。
“你们需要生活资金，我们也需要人手来帮助中小企业，不如这样，我个人再赞助你们孤儿院两万块钱，今天就先签了，接下来的回头再商量。”
李建平诚意满满地说道，眼睛一眨也不眨，脸上带着真挚的笑容。
叶青摇了摇头，没有应答。
“五万，五万怎么样？这笔钱完全是我个人出资，不计入对孤儿院的赞助，你可以自由支配。”
李建平暗示道。
叶青脸色平静，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是不停摇头。
五万块钱很多，是他从未见过的数字，但他不会为了钱出卖自己的良心，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十万？”李建平咬着牙加价，感觉心如刀绞，十万块对他来说也不少了，就算这笔钱从公司走账，但为了签下这份合同，一切牺牲都是值得的。
等合同谈好了，可以再通过孤儿院收养更多一轮孤儿，好好经营一下，几十个廉价劳工完全不是问题。
经过洗脑培养，让他们日以继夜打电话推销，年薪千万都不是梦，不仅如此，到时候还可以申请国家补贴。
李建平想到了这里两眼冒光，内心的喜悦溢于形表，十万块钱的支出都不是事了，可是他没有想到的是，叶青还是摇了摇头，还是一言不发。
“小叶啊，你今年才十八岁吧。”李建平自言自语了起来。
“你才十八岁，有大好的前途，何必跟钱过不去，要知道十几个小孩，就算一个中产家庭也未必养育得起，更别说将他们培育成才，你会被他们拖死的。”
“你们非亲非故，还不如拿着我给你的十万块钱远走高飞，没有人能怪你什么，如果你嫌少，我可以再加！”
“他们是我的家人。”这些话很刺耳，叶青听得很认真，等到男子话毕，才开口解释了一句，然后闭上了眼，一副愿打愿挨的模样。
李建平指着他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最后骂了句煞笔气冲冲走了。
宋经理见状赶忙跟了出去，一路讨好安慰，站在叶青后面的高个，见两位领导都走了，也跟着离开，拉上房门前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羡慕。
房间重新回到寂静，只剩下了叶青一个人，他睁开眼睛看着身前空荡，长舒了一口郁气，默默将包背上肩，挪动颤巍巍的双腿离开了房间。
打开房门后畅通无阻，老板和经理都不在大厅，一众员工忙碌着打电话，持着话术本和电话那头劝说着争吵着。
叶青再次看到了那个高大男子，正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打着电话。
他不敢多停留，低着脑袋走了出去，不敢看沿途房间，生怕宋经理跑出来将他拦下，直到走出公司才驻足。
叶青回望着那个面无表情的前台女孩，张了张嘴，做了个谢谢你的口型，也不等对方回复就急匆匆离开了。
长得像好人的不一定是好人。
眼睛也不一定是心灵的窗户。
叶青躲在二十一层的公厕内，在老旧笔记本上写下了这两句话，他要把这件事牢牢记住，以后讲给孩子们听。
让他们出门在外有所防备，不会轻易上当受骗。
等到双腿不再颤抖，心情平复了许多，他才从里面走了出来，疲累地寻找着下一位好心人。
从二十一层到十六层，他的走访速度越来越快，经过这么多次失望，叶青已经能够清晰分辨出什么是托词，什么是真的需要等待。
在临近日落的五点，他遇到了第三位愿意见他的老板。
“您好，我是叶青。”
叶青站在富贵逼人的办公室里再次自我介绍道。
“嗯，坐。”
谢老板抬起头看到年轻人后感觉有点眼熟，不动声色招呼道。
“你说你是孤儿院长，是要找我拉取一笔赞助对吗？”谢老板率先开口。
“对。”叶青点了点头。
“你们孤儿院是私人的？”谢老板问道，他看这小伙子这么年轻，怎么也不可能是公家的。
“对。”叶青低声应道，眼神黯淡下来，他以为又要被拒绝了。
“为什么你是院长？”谢老板打量着他，有些好奇。
“因为我是院里唯一的大人了。”叶青轻声回道。
“好吧，那么你对孤儿院的未来有什么规划吗？”谢老板接着问道。
“是这样子的，院子里除了我以外，年纪最大的两个孩子分别为十五岁和十二岁，剩下都是十岁不到。”
“十五岁那个孩子个子大，有点智力障碍，但是很听话，十二岁那个孩子是个丫头，懂事聪明。”
“老板，我想找你拉笔赞助，留在院子里教他们读书写字，顺便找下有没有愿意领养的家庭，等他们俩再大点，我能放心了，就进城去打工挣钱。”
“老板，我不白要，我可以写欠条，等过几年，我挣了钱一定还您。”
叶青诚恳说道，对方没有直接赶人，他心里的希望再一次被点亮。
“那你打算借多少钱？”谢老板好奇问道。
“嗯...三万，三万就够了。”叶青盘算了一下，房子是爷爷留下的，不用房租，只要交水电。
大家每天吃省点，有空再弄点黑土来种菜，小镇子物价低，虽然有十来个孩子，但一万一年也勉强够用。
本来爷爷是有攒下不少钱的，大概有个七八万，但是他老人家生病后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甚至昏迷不醒。
叶青坚持着要送去医院，结果没几天就花完了，最后还是邻里帮忙垫上了一部分才得以出院。
这件事情让他被爷爷臭骂了一顿，也让院子的生活陷入了困境。
“三万？”老板有些讶异，这只是他出去旅游一趟的钱啊。
“您要是觉得太多，两万也行。”叶青慌了慌，连忙改口道。
“两万？”老板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劳力士，这块手表应该可以援助十来个孤儿院了吧。
“一万也可以...真的不能再少了啊。”叶青已经快哭出来了。
“行吧，这样，我借你五万，也不收你利息，五年之后的今天，你来这里还给我，怎么样？”老板笑了起来。
“谢谢您，我这边给您写张欠条，到时候一定还你！”叶青大声保证道，前所未有的激动和喜悦席卷了身心，被上家公司胁迫地阴影也不翼而飞。
“不用了，小樱，你去财物领五万现金。”老板跟女秘书打了个招呼，享受着年轻人崇拜地目光。
在这栋楼里，有上百家公司，他开的这家算不上多富有，但也比众星这种骗钱之流要强上太多，区区五万块钱还真没放在眼里。
靓丽的女秘书出去取钱了，叶青拿出笔记本工整地写着欠条，没过一会儿，女秘书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
“怎么啦？保险柜没钱啦？”老板见状皱眉问道。
“不是的，外边有人找您，是物业保安科的李队长。”女秘书解释道。
“哦，这样啊，那我先出去一趟。”老板想了想以为是消防安全问题也就出去了，女秘书跟着走前古怪地看了叶青一眼，拉上了房门。
叶青此时并未意料到发生了什么，正在高兴地写着欠条。
楼道间。
几位保安和老板站在了一起。
“你说什么，他是骗子？”谢宁不可思议地问道。
“是的，有公司老板举报称，有一位年轻人自称是孤儿院长，在世华大厦行骗，我们接到举报后立刻走访了多家公司，得到了大量信息证明了这点。”
李队长说道。
“可是你们怎么证明他是在骗人？”谢宁觉得自己看人很准的，不至于啊。
“谢老板，那么他又怎么证明自己是孤儿院长呢？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没有手机，没有证件，没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方式，说自己是孤儿院长就是了吗？不还是靠着一张嘴在瞎编吗？您也是老江湖，怎么就糊涂了呢？”
“在楼上就有好几位老板，当场揭穿了他，他气得摔门而出，也就是您心善，他才专门骗你来着的。”
李队长义正言辞地说道，还不忘带上一顶高帽。
“你确定了？”谢宁有些犹疑，他想了想自己的确有些冲动，什么也不知道就要给人五万块钱。
“我可以肯定。”李队长点点头。
“行吧，那就交给你们处理吧。”谢宁沉默下摆手去了厕所，叼着根烟，眼不见心不烦。
叶青写好欠条后郑重撕了下来，将它放在桌子上，静静地等候着。
女秘书打开了门，他转头望去，进来的不是老板，是一众凶悍的保安，还不等他反应过来，抓着他就往外拽。
叶青不明所以，慌忙抱住了桌角，在保安用劲下，实心木桌发生了偏移，眼见桌上东西就要倒下来，他怕把老板的东西弄坏了，又连忙松开了手，整个人被架了起来。
“不是？你们为什么抓我？”
他大声问道，但没有人理他。
在离开公司之际，叶青抓住了铁门的栏杆死死不肯松手。
“保安大哥，对不起，给我点时间，我拉到赞助就走，一点点时间就好，马上老板就回来了。”
他还以为这里是不让陌生人进来的，保安要驱逐他。
保安没有回话，在李队长的示意下两个人拽着，一个人来掰开他抓住铁门的手，但是叶青死不松手，只要一被掰开就立刻换个地方再抓。
折腾的动静不小，吸引了附近不少人出来围观，李队长见人来越来多，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主动宣称这是在驱赶骗子，并邀请了两个男子一齐帮忙。
“我不是骗子，我真的是来拉赞助的，保安大哥你听我解释。”
叶青一个劲地挣扎着、重复着，在三个大男人的齐心协力下，他的手就算跟钢筋一样焊在那里也被一一掰开。
他看到了越来越多的群众，看到了见过或者没见过的人，他想找人帮他证明，可是谢老板不在，那位指点他的热心大哥也不在，只有那个前台女孩。
视线交错间，叶青犹豫了，还是没有把她喊出，只是一个劲的跟保安解释着自己没有骗人，不是骗子。
他被架进电梯，从十六楼带到一楼，拖到了世华商业圈外，被众人一阵拳打脚踢，李队长临走前告诫他不许再去世华大厦行骗。
过了好一会儿，叶青才慢慢从地上爬起，他举目四望，有些惘然，突然想起自己的背包还在谢老板的办公室里，钱也放在背包里。
他想回去拿，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又愣愣停下，心酸地坐在草坪上嚎啕大哭起来。
“你听说了吗？刚刚大厦里来了个骗子。”一位刚刚吃饱瓜的热心群众跟正在打游戏的同事聊起见闻。
“啥？我刚刚在打游戏呢。”王杰摘下耳机摇了摇头。
“那骗子比你还年轻，一个劲的大喊着自己是什么孤儿院院长，说是来拉赞助的，然后被保安拖着出去了，你说煞不煞笔？”同事乐道。
“嗯，是挺煞笔的。”王杰顿了顿评价道，带上耳机继续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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