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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哥儿,你爹烧得厉害,快去请个大夫回来!”张氏对转头对儿子交代道。
然而李天明听了他娘的话,却仍是无动于衷,而是窝在床上继续装睡。
为了省钱,他们一家四口就住在一间客房里,李天明夫妻两个睡床,李大海和张氏老两口铺张草席睡在地上。
当初他们说只要一间客房时,那接待他们的店小二脸都耷拉了下来,对他们也没了最初的恭维。
张氏几人心里清楚那小二是嫌他们穷,看不起他们,不过他们哪里还敢像刚来进城时的嚣张,知道李安安不会认他们,武宣侯府也不会给他们讨到好处,他们现在只能夹着尾巴做人,不敢与那小二争执。
“明哥儿,你听见娘说的话了没,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爹瞧瞧!”张氏只以为儿子这是睡着了没听见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李天明见要是不理他娘,他娘还要继续喊他,吵得他睡不着,于是刚想爬起来,却被妻子许月一把拉住了手臂。
只见许月嘴巴紧抿着,冲他摇了摇头。
李天明哪里不知道妻子的意思,他心里想的也跟她差不多,只是这事还是得跟他娘说清楚,不然他娘在这里一直叫着他们也睡不安稳。
李天明对着妻子点了点头,这才拉开妻子抓着自己的手,从床上起来。
“娘。”李天明看了眼李大海的脸,见他那张脸黝黑,除了嘴唇苍白,也看不出他此时是否真是在发高烧。
不过他爹如今什么情况他娘也不至于在撒谎骗人。
“娘。”李天明将张氏拉到一边,小声对她说道:“我们如今可没有这么多钱去请大夫,况且我们回去还需要盘缠,要是把银子都花光了,我们一家人都得饿死在半路。”
“那也不能不给你爹请大夫啊,你爹伤势这么严重……”张氏闻言有些迟疑道。
“要不我们去寻那位姑娘帮帮忙,她这么好心,应该会愿意帮助我们。”张氏眼巴巴的望着儿子,期待他能说出她想要听到的话。
然而让她失望了,李天明想也没想便摇头否定了她的提议:“我们连那位姑娘在哪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更何况我觉得对方也未必就会帮我们。”
李天明猜测那个姑娘定是出身不凡,当初会找上他们想来是与武宣侯府有过节,又或者是有其他原因,他们没把事情办好,对方只怕不会再理会他们。
“那我们也不能不管你爹的死活吧?”张氏边抹眼泪边啜泣道。
“爹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能度过这个难关的。”李天明干巴巴的说着。
“也只能如此了。”张氏无奈的说着,不忘又骂了李安安一句:“李安安那死丫头太绝情了,我们也就算了,怎么说大海也是她亲爹!”
李大海虽发着高烧,但意识还是清醒的,房间这么小,哪怕李天明刻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听了个大概,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张氏嫁给他做继室将李天明来李家,他就一直把他当亲生儿子对待,甚至为了给他娶媳妇,同意张氏将亲生女儿给卖掉。结果他为了省钱,连他这个爹的死活都不顾,他说不心寒是假的,更何况他会落得这副模样还不是为了他们一家能过得更好。
李大海已经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了,身上的臀部的疼痛让他只能趴伏着,连躺着睡都不行,身体更是像个火炉一样发烫,浑身难受。
这一夜李大海过得煎熬,张氏也同样如此,夜里她不知道拧了多少次帕子给李大海敷,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给他降温,整夜没休息的她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
李天明小夫妻俩倒是没受什么影响,等天亮了才从床上爬起来。
“爹他怎么样了?”许月看了一眼安静睡着的李大海,小声问道。
“温度降了一些,但还是不大好。”张氏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道。
她照顾了老头子一晚上,她这个儿媳倒是聪明,装作不知道,睡得跟个死猪一样。
“那就好。”许月讪讪道,她也知道婆婆因为自己昨晚没帮忙看着,心里肯定有气,当下赶忙转移了话题:“娘您和爹肯定饿了吧,我去给你们去弄些吃的。”
“给你爹买点清淡的流食回来。”张氏叮嘱她道。
“知道了娘。”许月随口应了一声,准备去客栈的厨房看看有什么吃的。
然而她刚将房门打开,就瞧见店小二站在门口,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
“这位娘子,这位爷是来找你们的。”店小二笑眯眯的对着许月介绍道:“你们慢慢谈,小的就不打扰你们了。”
那店小二声音里带着谄媚,态度也比昨日恭敬了许多。
“不知小哥找我们有什么事?”许月有些疑惑的看着突然造访的陌生男子,不知道对方有什么事。
“我是武宣侯府的人。”男子也不打算拐弯抹角,直接道出了自己的身份。
许月没想到对方竟然是武宣侯府派来的,有些惊讶的同时又有些窃喜。
莫不是她那小姑子改变了主意,觉得他们到底是一家人,原谅了他们,这才派人来接他们回去。
“你莫要多想!”男子是武宣侯府的小厮,他看到许月那笑得见牙不见眼的模样,当下就开口打断了她的幻想,语气不善道:“我们姨娘心善,知道李老爷受了重刑,特意让我过来看看,但是你们也别想攀扯上侯府,否则就不是挨五十板子这么简单了。”
李大海被打的事情还是李安安听到下人议论才知道的,魏崇勋自然是不会将这种事跟她讲,让她平添难过。
若是这事是张氏几人来做,李安安或许还不至于这般伤心,李大海是她亲爹,他还嫌对她的伤害不够大么。
可是哪怕心里再怎么恨他,也改变不了他是她爹的事实,他被打她本该高兴才是,这都是他活该,可等她冷静下来时心中又有些不安,若是他因为这件事死了,她心里肯定会不好受,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派个人去看看情况。
“不敢、不敢!”许月被对方这话给唬住了,忙连连摆手示意他们不敢在和武宣侯府攀扯。
经历了这一遭,他们可算是真正知道什么叫害怕了,一开始是侯府不与他们计较,是他们的好运,对方有权有势想要弄死他们简直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那小厮见许月的话不像是在撒谎,也不再难为她了,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我们姨娘让小的转交给老爷子的,我们姨娘心善不计较,但是我们侯府可不是吃素的,若是再闹什么幺儿子就不是像现在这样好说话了,识相点的等过几日伤势养好了,就赶紧打哪里来回哪里去!”那小厮看了李大海一眼,趾高气昂道。
“等孩子他爹伤势养好了我们就回去。”张氏被对方的话给吓得面色铁青,忙讪讪回道。
李大海此时身上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人也清醒了,他听到了小厮的话,只是紧抿着薄唇没有开口,至于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就不得而知了。
张氏几人看见小厮将一个钱袋交给了李大海,眼神顿时变得火热起来,若不是顾及着人还没走,他们恨不得上去抢过来打开看看里面到底有多少银子。
小厮凉凉的扫了这些贪婪的人一眼,自是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德行,日后只怕有李大海好受的,不过他当然不会好心去提醒对方,将话带到后就离开了,片刻也不想多停留。
“爹,快看看里头是什么东西?”李天明见人已经走了,忙凑上前去询问,声音里带着急切。
“老头子,快打开瞧瞧!”张氏也跟着附和道。
李大海没理会他们,而是将手中的钱袋小心翼翼的打开,将里面的银子倒了出来。
“嘶……”哪怕李大海的动作再怎么小心,仍是免不了扯到了背后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才这么点!”李天明看见那锭银子,有些大失所望,他不信邪的从李大海手中抢过袋子翻来翻去的看了好几遍,见里头没有藏任何东西,这才死心了。
“才二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他将空钱袋丢到了地上,咬牙切齿道。
若是从前,能得二十两银子,他们不知道有多兴奋,可看见了侯府的泼天富贵,他们哪里还满足这点银两。
“唉,总好过什么都没有。”张氏说着见丈夫神色有些不对,于是转头对儿子吩咐道:“现在有银子了,去外头请个大夫回来给你爹瞧瞧伤势。”
“哦。”这回李天明没有反驳,而是应下了。
李家人没在京城呆多久,等李大海的伤势好了不少,能下地走路了,这才寻了辆骡车回了李家村。
村里的人都知道李大海一家去经常投奔闺女,过好日子去的,没想到才两个月的时间就回来了,一时间都好奇的上门打听,被恼羞成怒的张氏给赶了出去。
“我就说嘛,你们把闺女都卖了,还想着她能给你们银子花,做什么美梦呢,我看不被打一顿都是轻的!”
本来大家都是普通老百姓,突然李大海家就攀上了权贵,即将要完成阶级的跨越,大家心里嫉妒不已,但也不敢当着他们的面表露出来,如今他们灰溜溜的回来了,都等着看笑话,见张氏赶人,更加激起了心中的不满。
“要我说啊,这人不能凡事都做得太绝了,免得后悔都来不及!”有的人故意嘲弄道。
这些话听得张氏几人脸色涨红,当下将门给重重关上了,将这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都隔绝在了院外。
李大海因为被打了板子,虽然伤势好了,但也落下了腰疼的毛病,干不了重活,一开始张氏倒也没说什么,毕竟家里都是劳动力。然而但自从儿媳妇有了身孕后就没下过地,地里的活计大部分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她心里越发不痛快起来。儿媳妇怀了她孙子她自然不好说什么,儿子是她的心肝肉儿更是舍不得说他半句,于是李大海自然而然的就成了她发泄的对象。
李大海面对张氏的谩骂,自然是敢怒不敢言,两人的感情也逐渐被消磨殆尽。
等到李大海年纪大了,干不动活了,更是被张氏母子给赶出了家门,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是村长见他实在可怜,让他住进了村里没人住的破草屋里,这才有了容身的地方。
“娘,我早就跟您说了,那老头没用了,只会拖累我们,还白白让他花了我们这么多的银子。”将李大海赶出去后,李天明对他娘张氏抱怨道。
“唉,咱们养了他这么多年,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谁让他自己不中用。”张氏无奈叹气,好似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都是被逼无奈的。
年轻的时候她是真心喜欢过李大海,这个男人虽没有什么本事,但是肯吃苦头,干活也卖力,还听她的话,若不是这些年来感情被耗尽,又有儿子两夫妻经常在一旁劝说她,她也不至于这般绝情。
李大海被赶出家门后,他才彻底认清了张氏他们的嘴脸,觉得自己这些年为他们所付出的一切都成了一个笑话,更是后悔为了他们那样对待自己的亲手骨肉,然而此时悔之晚矣,每思极此更是痛哭流涕,然而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是他识人不清,以为只要自己好好对待继子,他能给自己养老送终。
然而李大海此时才幡然醒悟,认识到自己的过错,已然太迟了,他后悔了,后悔当初不该那样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他甚至连女儿的面再也见不到了,或许在女儿心里,也不会想要再见到他这个不合格的爹。
不,不会的,那孩子那么善良,性子跟她娘一样柔软,肯定不会忍心不管他的……
李大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然而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女儿已经测底跟他断绝了关系,这一切都是他自找的,只是或许这样,他心里才不会那么痛苦。
李家村发生的事李安安自然不会知道,也不会去关心这些事情,她已经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她并不欠他们,也无愧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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