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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行知问：“我寄了个小礼物给你，你收到了吗？”
“不好意思啊。”江明灿怪不好意思的，“我跟爸妈这阵子在北京玩，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包裹。”
“还是我好吧？记得你的生日，还给你准备了礼物。”赵行知用玩笑的口吻，说着去年他生日时等待落空的伤怀，“哪像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去年我生日，你都忘记了，连个祝福问候也没有。”
“……不是——”江明灿听着他的抱怨，又是惊讶又是不平，“我怎么会忘记你的生日？你生日那天晚上八点左右，我给你发了短信祝你生日快乐的呀，是你没有回我好吧？！我还生你的气呢。”
赵行知转笔的手顿住了，他挺直了原本懒洋洋的脊背，正色道：“我那天没有收到你的短信。”
“啊？”江明灿用食指挠了挠头，“我明明亲眼见它发了出去的，难道中途出了什么问题……”
困扰赵行知长达半年之久的伤怀瞬间消散了大半，他勾着唇角嘟囔着说：“那天晚上我下课后，还给你打过电话，你手机是关机的。”
“这个么——”江明灿清咳了一声，略带羞赧地解释说：“班主任发现我用手机，把它收走了，估计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原来竟是老天爷在捉弄人么……
赵行知哭笑不得。不管事情的缘由如何，他只要知道，江明灿的心里有他，就足够令人释怀和满足。
窃喜撞进胸膛，盈满他的心脏，而后又从眼角和唇边溢了出来。
“那是我误会你了。”赵行知稳住心神，转而换了个话题，“北京好玩吗？最近应该很多人吧？”
“超级多的！”江明灿自然而然地接过话茬，“故宫长城这几个地方，简直人山人海。很多外国面孔，我感觉看人比看景还有意思。还好我哥带我去逛了几条僻静的胡同，看到了一些地道的北京风味，有点像《四世同堂》里描写的那种场景。胡同里有几座旧房子，门口蹲着的小狮子或者石鼓，都闪着年代感。来往的路人说着好玩的北京话，听着很有感觉，特有趣儿。”她还特别学了个北京腔，“他们的舌头好像一直在翘着耶。”
“还有——我跟你讲，今天我喝了这边的豆汁，本来我以为就跟豆浆的味道差不多，结果那味道又酸又涩又臭，一口下去差点没把我送走！”
赵行知安静地听着她絮叨着今天的所见所闻，末了讶异地问她：“真有那么难吃啊？”
“特别难吃！”江明灿加重语气坚定地回答，“你要是哪天来北京，你尝尝就知道了。”继而她又说，“算了，你还是别试了，你肯定不喜欢那个味。”
赵行知十分好脾气地附和她，“嗯，好，我不吃。”
明明房间里空调孜孜不倦地吹送着冷气，可江明灿突然之间感觉到一股浅浅的热意，像是一朵小小的火苗在心里扑腾。她伸手拍了拍脸颊，“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洗漱啦，晚安。”
“等等！”赵行知喊住她。
“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事。”赵行知抑住心底的留恋，轻声说道，“就是想再跟你说一句，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我的灿灿。
小火苗仿佛遇到了汽油，滋滋地往上蹿升。“谢谢啦～晚安。”江明灿一把挂掉电话，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猛灌了几大口。
林方容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瞥见她在喝冷水，立马把瓶子夺了下来，“你怎么喝这么冷的水？马上就要来大姨妈，你仔细痛经。”
江明灿贴了贴脸颊，“有点热。”
她的脸颊泛着浅浅的粉，林方容不放心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你该不会也中暑了吧？来，快喝点藿香正气水。”
江明灿吓得连连摆手拒绝，后退了好几步，“我不要，我没有中暑，我去冲个凉就行的。”说完她拿起睡衣冲进浴室，生怕晚了一步就被逮住灌那又辣又苦的东西。
她宁愿去喝一大碗豆汁，也不要喝藿香正气水。
江明灿打开水龙头，掬起一捧凉水往脸上泼。她盯着镜子里自己脸上的淡绯，和眼里残存的喜悦，露出了一个苦笑。
她终究还是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
“你这几天怎么总是没精打采的？”江明烨摸了摸她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江明灿摇了摇头，扯出一个笑容，“没有不舒服，就是要回去有点舍不得，北京还挺好玩的。”
“不想笑就不要笑。”江明烨戳了戳她的脸颊，“既然舍不得，你这两年努把力，高考考个清华或者北大不就好了。”
听听她学渣哥这语气！“哥，你当是菜市场买萝卜呢？由得我挑它们，我倒是想上，也得看人家要不要我。”江明灿很是无语。
“我不管。”江明烨大言不惭，“清华北大是我的夙愿，我没实现的愿望，就靠你了。既然此生做不了清北的学子，我也要做清北学子的哥哥。”
江明灿毫不客气地吐槽：“哥，我可真没有看出来你还有这个愿望。”
“夙愿嘛，肯定都是深藏心底的，哪能随随便便说出来？”江明烨抖了抖二郎腿，飞了一个媚眼，“灿灿，哥看好你哟。”
“你不如寄希望于你的儿子？”只听说过父母把未实现的愿望寄托于孩子身上，倒是第一次见哥哥把希望托付给妹妹的。
“那不得等到猴年马月？”江明烨喝完可乐，顺势瘫倒在沙发上，“我儿子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
“什么儿子？”刚从外面回来的林方容探头来问，“江明烨，你是不是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了？”
江明烨大喊冤枉，江明灿赶紧把方才的事情解释了一遍。
林方容舒了一口气，“没有就好。我可告诉你，要洁身自好，也不要伤害人家女孩子。你要是敢给我整出个孙子来，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江明烨翻了个白眼，“我连人姑娘的手都没牵过，上哪给你造孙子去？”
“混说什么，你妹还在。”林方容拍了拍他的鸡窝头，“要是有真心喜欢的女生，就好好去追求。”
江明烨抬了抬下巴，“现在不怕我造小人了？”
“这是同一回事吗？”林方容拧了一记他的胳膊，“我看你是欠抽！”
“嗷！”江明烨从沙发上弹了起来，“妈，你老实说，我是不是你跟隔壁老王偷情生的？”
林方容气结，抓起一旁的抱枕就照着那令人心塞的脸扔了过去。
江明灿见他们又掐起来了，无奈地摇了摇头，转身回房间收拾东西。
回到上清后，江明灿热情满满地跟着林方容布置新家，她包办了全家的装饰，大到地毯挂画，小到摆件插花。
林方容望着温馨精致的新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不错，这么一摆，屋子更有生气了。”
“是吧？”江明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扬起了脑袋，“我就说我的审美错不了。”
林方容摸了摸她骄傲的小脑袋：“新的房子，新的学年，你好好加油啊。”
江明灿的脑袋一下子耷拉下来，“暑假怎么过得这么快啊？我都没怎么玩。”
“你就知足吧，明年的暑假估计更短。”林方容继续追加打击。
江明灿躺倒在沙发上，无力地摊开双手，“我想静静。”
铁石心肠的暑假走了，江明灿认命地背上书包去新班级报到。
高二（十五）班。进教室之前，她打量了一眼门外的名单，发现有不少熟悉的名字，有些是原来班上的同学，有些是在红榜上频繁出现过的。
都是高手啊，江明灿感到一丝压力，但更多的是憧憬和冲劲。
刚一进门，她看见孟其乐在座位上冲她招手。江明灿微微一笑，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的空位上：“没想到我们还能继续同班啊。”
高二文理分科之后，都按成绩排名分成了实验班、重点班和普通班，其中文科有三个实验班。
“九分之一的概率，是我运气好。”孟其乐没留意，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说完却有些忐忑不安和隐约的期待，眼睛偷觑着她的神情。
江明灿不自然地略笑了笑，她拿出纸巾本想擦拭桌子，却发现桌子干干净净的，连桌肚里都没有一丝灰尘。
看着周围灰尘满布的桌子，她心下感动，“谢谢你呀，还帮我擦桌子。”
孟其乐看出了她的不自在，懊恼自己方才到底是轻纵了。他若无其事地说：“顺手的事。北京好玩吗？我在家看电视都觉得很激动，你在现场应该更激动吧？”
“很好玩，就是人挺多的。走在哪里，都感到激动和自豪。”江明灿从书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我给你们带了些小礼物，这个是给你的，希望你会喜欢。”
孟其乐喜出望外，伸手接过打开来看，是一个可拆装的鸟巢模型。他伸手摸了摸，喜滋滋地说道：“谢谢，我很喜欢。”
他将盒子小心地盖好，又从书包里捧出一个精致的纸袋子，“这是迟到的生日礼物。”江明灿连连道谢，接过纸袋打开一看，是个今年新出的ipod。跟赵行知送她的一模一样，只是颜色不同。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江明灿把东西装好递回去。
孟其乐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没什么，我买都买了，过了这么久也不能退掉。”
“可是……”江明灿皱着眉头，还想再婉言谢绝。
孟其乐把袋子推回去，“就当我谢你去年帮我补英语，今年我得继续指望你啊，你可不能不管。”
“这有什么，值当你送这么贵重的礼物。”
“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等我生日的时候，你也送我一份礼物吧。”孟其乐干脆利落地说道。
“那好吧。”江明灿推辞不掉，只得收下。她拿出日历本翻到了十一月，问孟其乐：“你生日是11月15号，对吧？”
“对！”孟其乐喜不自胜，连眼角眉梢都透露着浓浓的开心。
江明灿拿红笔把那天圈起来，做好了备注，转头说：“你要是有什么想要的，到时提前跟我讲啊。”
孟其乐重重地点了点头：“那是我赚了，还可以点单。”
“现在是你跟我见外吧？”江明灿偏头笑着说，然后她盯着孟其乐的长袖衬衫问，“你怎么就穿起长袖来了？你不是一向很怕热吗？”
孟其乐拉了拉袖子，又把领口竖起来，故作潇洒风流：“帅呗。怎么样，我今天这身还可以吧？”
“帅得很。”江明灿很捧场，她微微侧过身子小声地补了一句，“你看，好多女生在偷看你哎。”
江明灿甫一坐下，就发现好几道软绵绵情切切的视线往这里飘。她顺着视线往回看，看到了好几张微红的俏脸。
孟其乐轻咳了一声，“承蒙夸奖，不胜欣喜。”见江明灿失笑摇头然后开始整理起自己的书包，孟其乐方才垂下手臂，不着痕迹地抚了抚手臂上的伤口。他视线虚在半空中，脑中却不禁回想起前些天发生的事情。
白惜时一如既往，哭得梨花带雨：“小乐，你为什么不听妈妈的话啊？自做主张报文科，妈妈的心简直被你伤透了。”
而孟罡也一如既往，气得怒发冲冠脸红耳赤：“你看看你把你妈妈气成什么样了，我不揍死你！”
疲累和无力由内向外，席卷了孟其乐的全身。
他对白惜时的眼泪无动于衷，有什么可哭的？从小到大，但凡有任何事情没有依着她的想法，必定会惹来一通无休止的哭诉怨泣。
她频频的眼泪和永远的柔弱，仿若寒风中摇摆不安的菟丝花一样，是这世上孟其乐最厌恶的东西。
同样，他对孟罡的棍棒也毫不在意。又不是没有承受过更厉害的，几棍棒算得了什么？孟其乐熟练地举起左臂护住头脸，“你要打就尽管打，反正已经改不了了，我也不会改。”
孟罡被他的话激得怒火更甚，下手也更加狠厉。白惜时坐在沙发上，柔柔地开口轻轻地劝：“小乐，你快点向你爸爸道歉。我们，都是为你好啊。”
孟其乐充耳不闻，“为你好”这三个字像一把沉重的枷锁，已经桎梏了他的人生十七年之久。他沉默地站在客厅里，告诉自己再忍一年。高考结束后，他绝不会再任人摆布。
孟其乐的心被愤懑和无力的藤蔓缠绕束缚，直到一颗粽子糖被轻轻地推了过来，“请你吃糖啊。”
入眼是如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的粽子糖，和那莹粉的指尖。他顺着那手往上看去，是江明灿甜甜的笑容。
孟其乐接过糖，剥开糖纸放入口中的瞬间，他释怀了：这世上不只有无情的棍棒，还有暖心的糖果；也不只有无谓的眼泪，还有灿烂的笑容。
江明灿暗暗舒了一口气，她本来想问孟其乐知不知道班主任是哪位老师，结果看见他空洞的眼神，那神情仿佛整个世界的颜色尽是黯淡。
她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糖甜一甜，希望这颗糖也能给他带去些许安慰。
新上任的班主任王若璋是个很有人格魅力的老师，他凭借自己的能力和人品迅速征服了十五班全体同学。
教书育人，他完全担得起这四个字。江明灿甚至觉得，他把育人放在了教书的前面。正如他常说的那句话，要学知识，更要学做人。
他有系统的教学和管理办法，也有细节处的指点迷津，诸如日常相处问候、如何更有礼地待人接物，等等等等。
学生时代，能够遇见好老师，是需要一些运气的。王若璋总让江明灿想起老黄，他们有很多相似之处，最像的就是那一颗深爱着学生的赤诚之心。
好的老师之于学生，会是一生宝贵财富。江明灿想，能够得这两位教导，她深感幸运。
也有老师，是她深感抱歉的。开学后没几天，她在走廊上迎面碰见了高一的物理老师盛陆。江明灿硬着头皮打招呼：“盛老师早上好啊。”
盛陆皮笑肉不笑地说：“我不好。自以为得意的学生没有选择继续学物理，我哪里会好？”
江明灿连忙解释：“老师，实在是我的化学不太好，我不得已才选择文科。我是真的很喜欢物理，纵使我选了文科，以后也会继续学习物理的。我记得老师您说过，学理使人明智。”
盛陆满意地点点头，本还想再叮嘱她几句，突然间发现后面一个蹑手蹑脚的身影准备偷偷溜走，他大喝一声：“孟其乐，你给我站住！”
江明灿回头一看，果然是孟其乐僵在那里。救星来了，她急忙说：“老师，我先回教室去了。”
盛陆现在没心思说她了，孟其乐是他最大的抱恨，他挥挥手：“去吧，继续努力。”
“好的，谢谢老师，老师再见！”江明灿一溜烟跑开了，毕竟死道友不死贫道么。
“江明灿说她化学偏弱，不得不选择文科。”盛陆敲了敲手里的戒尺，慢慢地问孟其乐，“那你呢？你理科的成绩都不错，为什么选择文科？”
孟其乐大脑飞速运转，最后编出了这么一句话：“盛老师，我这个人吧，喜欢挑战。理科对我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我想试试更有难度的，这样子才有动力去学习。”
教书十多年，第一次听学生说文科比理科更有难度，盛陆气结，“高一的物理就是个入门级，你才学了多少就敢自称轻而易举？”
孟其乐大着胆子回了一句：“高二的我也自学完了，感觉也就那样吧。”
盛陆气得发笑，恰巧这时上课铃声响起，他只得说：“行了，你先回去上课吧。”
孟其乐走了两步，又回过头鞠了一躬，“盛老师，谢谢你。”然后一溜烟跑回了教室。
盛陆踱着步子向前走，十分惋惜地感慨了一句：“多好的苗子啊，怎么一个个都跑去学文科，太浪费了……”
这种心理直到期中考试成绩出来之后，非但没有消退，反而愈加强烈。
王若璋见盛陆盯着那两张成绩单出神，走过来取笑道：“怎么样？现在还觉得江明灿和孟其乐去读文科是浪费吗？你看这次考试，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年级第三。”
谁知盛陆点点头，“是浪费，你看文科数学，只有他们两个数学成绩过了135，你也知道这次数学出得偏难。这么好的数学不学物理当真是浪费。你再看理科这边，物理满分的没有，一个都没有。”
化学老师朱铱过来凑趣：“那你得反思自己，是不是卷子出太难了啊？”
盛陆幽怨地盯了他一眼：“说来都怪你，要不是你教不好江明灿，她怎么会选文科？”
朱铱摸了一把地中海的头皮，“?悖∧忝挥械靡獾茏踊估瞪衔伊耍俊
盛陆点了点头：“不然怪谁？你看她的成绩，除了化学，有哪一门是偏的？”
朱铱无语，他也很纳闷啊，没道理数学和物理都搞得定却搞不定化学啊……
老师办公室里的一番“唇枪舌剑”，江明灿丝毫不清楚。她翻了翻日历本，才发现下个月孟其乐的生日就要到了。
“你有什么想要的吗？”江明灿用笔敲了敲孟其乐的桌子。
孟其乐停下演算的手，疑惑地看着她：“什么想要的？”
江明灿示意他看日历，“你生日啊。”
“这个啊。”孟其乐伸了个懒腰，“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
沪城。
赵行知下了晚自习回家后，意外地看到赵安北坐在沙发上，他打了声招呼：“爸，你今天居然回来这么早啊？”
赵安北放下手里的杯子，揉了揉发疼的眉心，“行知，跟我来一下。”
赵行知有些意外，放下书包跟在他身后，去了赵安北的书房。
赵安北旋转着一只打火机，迟迟没有开口。赵行知拉过一把椅子坐下，主动问：“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
赵安北放下手中的打火机，沉声问：“你是不是对冯家的女儿不大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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