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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多少人机关算尽，到头来才发现天意难违。
人生如此，赌局也是如此。
邓云光瞪着杜二毛道：“你小子别故弄玄虚，什么天意不天意的？”
他说话的时候，两粒骰子已经停止了转动，分别是三点和六点，一切都在按照预定的轨道前行。
只剩下最后一粒骰子左摇右摆，好似在做最后的挣扎。
赌桌旁所有人的心，也跟着这粒骰子摇摇欲坠。
目前已经有了九点，除非最后再来个一点，总点数才能是小，否则一律开大。
换句话说，杜二毛取胜的机会仅有六分之一。
前两粒骰子给了邓云光足够的信心，他坚信，以他的手法和力度，骰子最后一定会停在五点。
就像杜二毛刚才所说，三五六，十四点大。
杜二毛并未盯着渐渐力衰的骰子，平静地对邓云光说：“你仔细听，外面那皂角树的声音，就是天意。”
“皂角树？”赌徒们都莫名其妙。
邓云光抬起头，一抹翠绿出现在眼角，正是那棵百年皂角树。
不对，刚才明明看不到的。
“是谁把那扇窗户打开了？”
原来，赌馆一开始是窗门紧闭的，但这场豪赌开始以后，气氛实在过于沉闷紧张，于是有人悄悄地开了一扇窗，想要透透气。
这一扇窗，正对着皂角树，送来一片郁郁葱葱。
邓云光感觉额头一阵凉意，忽然惊醒道：“是风，你说的天意，是秋风！”
杜二毛点点头说：“不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你漏算了这阵秋风。”
“不可能！”邓云光眼神开始慌乱，却依然执拗道：“前两粒骰子并未受风的影响，依然落成了我算好的点数。”
“但最后一粒骰子转动得更久一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杜二毛淡然道。
“我不信你能算到这一步！”邓云光说完以后，双目死死地盯住面前的骰子。
人群有了一丝骚动。
“摇个骰子，有这么玄乎吗？”
“这哪里是搞赌？就像在搞艺术。”
“我就想透口气，一会儿输了不会怪我开窗吧？”
赌徒们并不想破坏当前紧张的氛围，但再不小声议论一下，感觉下一秒就会窒息。
杜二毛没有再说话，举目望了一眼窗外，秋日晴空，万里澄澈。
唯有丝丝凉风，稍解沉闷。
那粒骰子力道已竭，在作最后的翻滚。
周子明默念，太阳！
邓云光暗呼，梅花！
当骰子转到五点时，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力道，正面朝上，犹如一朵幽蓝的梅花。
邓云光心头狂喜，却突然感觉凉风拂面，送来一阵皂角微微的辛辣之气。
那粒骰子将稳未稳之际，被这微风一带，又极为笨重艰难地翻了一面。
空气一下子凝固了，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唯有风吹树叶的声音，还在耳边作响。
“一点？”终于有人打破了沉寂。
“幺三六？”更大的一声惊呼。
没错，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骰子朝上的一面，是鲜红的一点。
就像红日初升，霞光万丈。
“怎么会这样？”邓云光顿时浑身泄了气，脊椎一弯，瘫软在了椅子上。
在他看来，那个一点却像一张血盆大口，仿佛随时都会将他吞噬。
“幺三六，十点小，我赢了。”杜二毛的眼神依然平静如镜面，清澈如湖水。
对他来说，这根本就不是意外。
“我的天，我玩了一辈子的骰子，今天第一次见到这么神的人。”
“在这种赌术面前，老子还赌个屁，赶紧回家种红薯去。”
“又是天意又是风，东拉西扯，玄之又玄，这真跟看小说一样刺激！”
赌徒们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澎湃的情绪，开始热烈讨论起来，赌馆一下子又恢复了喧嚣。
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这都是一把足以铭记终身的赌局。
周子明小声凑到杜二毛耳边道：“师父，我怀疑你不是人。”
“怎么说话呢？”杜二毛板起脸。
“你简直是神仙！”周子明手舞足蹈起来。
“啪”的一声，邓云光将一张欠条和三千元钱拍在了杜二毛面前。
愿赌服输，这点风度他还是有的。
再说这些钱本来就是他昨天从张学文手里赢来的，现在只是还回去了。
“我自认为整个东亭镇，没人能在赌术上压我一头，没想到今天栽在你个黄毛小子手里。”
“有赌局，就有输赢，没有人能一辈子都赢。”杜二毛将钱收进了兜里。
“不会吧？小哥，连你也不能？”一名赌徒问道。
“不能，比如刚才，当我押了小以后，万一有人再开一扇窗呢？”
这世间的事，永远都有变数，所以说天意难违。
“邓老板，得罪了！”
杜二毛正欲离开，突然又回身对众人道：“我没有一直赢的办法，但却有一个永远不会输的办法，你们想学吗？”
“当然，当然，什么办法？”众赌徒眼睛里流露出期待的神色。
“永不再赌！”
“永不再赌？”
望着杜二毛与周子明西风中的背影，众人愣在了原地。
有人一笑了之，有人若有所思。
秋风卷起一阵黄沙，摩挲着皂角树叶，犹如一个智者对世态百相发出的喟叹。
回到杜家沟，杜二毛将欠条和钱放在了张学文面前。
张学文与徐芳两口子泣不成声，连连道谢。
“学文哥，嫂子，为了孩子，以后好好过日子吧！”
杜二毛撂下这句话以后，赶紧抽身离去，他不太喜欢这种被人当成恩人的感觉。
走在回去的路上，杜二毛心里很不平静。
张学文当了一辈子赌棍，这只是他一个人的错吗？
他出生在偏僻闭塞的杜家沟，贫穷剥夺了他求知的权利。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从小就在一个充斥着骰子声和麻将声的环境下长大。
其他人又有什么资格像一个圣人一样，去苛求他独善其身？
脱贫致富，给下一代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才是当下刻不容缓的事。
想到这里，杜二毛愈发觉得重任在肩。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回到了周子明家门口。
“子明哥，把你的帐篷和睡袋借给我用用。”
“咋的？你要进山采药？”周子明问道。
“嗯，我给城里那有钱人治病，要去采一朵刚开的昙花。”杜二毛回答。
“昙花？那玩意儿可不好等。”
“是呀，只能慢慢熬了。”
昙花一现，刹那芳华，却是配制千金不换汤的一味重要药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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