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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
庄老夫人却还在沉吟。非是她心肠硬，程家和庄家素来交恶，庄老爷子生前和程老爷子当着皇上的面大打出手，两家至此结下梁子。程?P此举，由不得让她怀疑。她不相信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有这般心机，眼前的小娃娃让她怜悯，但是若这是程如圭的计谋，若这是程如圭在算计庄家呢？
庄老夫人看着伏地低声抽泣的程?P，许久没有出声。五六岁的孩子，梳着两个双丫髻，双丫髻上缠着一圈粉色绢花，绢花上的同色丝带垂到耳边。脑后是乌黑乌黑的青丝。身上穿着淡粉色的裙衫，越发衬着小丫头肌肤白皙。因为小丫头低着头，看不清脸上的表情，但小丫头双肩微微耸动，她还在抽泣。
这般伤心，应该是昨天在舅舅家被触动了伤心事。是啊，这么小的孩子，乍听到娘会死去，自己的家将成为别人的家，定然是惶恐的。所以，小丫头才不顾门类之别前来求她。
是啊，但凡再大一点，再懂点事，就知道程家和庄家之间的过节，就不会这般贸贸然上门。
罢罢罢。
就在程?P以为没有了希望的时候，头顶上传来庄老夫人的威严淡漠的声音。
“起来吧，传出去，让人觉得我老婆子欺负你一个小娃娃。”
程?P顿时松了一口气，老夫人开口，那就是有希望了。
秦桑赶紧膝行两步，就在刚才程?P跪下的时候，秦桑青桔青杏也跪下了。
秦桑把程?P扶起来，用帕子给程?P擦擦脸上的泪。程?P只要一哭，眉眼都是红的。此时眼睛也肿了，胖脸上都是泪痕，前额正中间是一个黑黑的圆坨坨，刘海儿也贴在了黑坨坨上。这样子，倒真让庄老夫人心软了。
“你怎么知道我们家和古神医有交情?”
程?P深吸一口气，不让自己抽噎，断断续续说了她怎么知道的。
庄老夫人听了程?P的讲述，点点头，庄家和古神医私交好，这不是什么秘密。程如圭作为今上的耳目，当然知道。照程?P这么说来，她来求见自己，只是为了让自己出面给古神医去封信，让古神医来给吴氏医治，如此说来，程?P并不知道古神医在庄家，程如圭也不是在监视她。
庄老夫人松了一口气，是她想多了。看着程?P兀自还在耸肩抽泣，眉眼红肿，庄老夫人不觉心里埋怨自己，自己的威名自己知道，何故要吓唬一个五六岁的小娃娃。
程?P看着庄老夫人，知道庄老夫人已经心软了，只是还没有答应。本来程?P想再进一步，但是想着凡事心急不得，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就歇下了再次央求的心思。
“让老夫人为难了，程?P愧疚不已。程?P今天来这里，爹爹并不知道，是程?P自己的主张。还望老夫人念在程?P一心为母的份上，不要责怪程?P的唐突。程?P告退。”
程?P起身，福了一福，转身离去。方嬷嬷看着程?P离开，不觉错愕。这小丫头不是来求老夫人帮忙的吗，老夫人还没有回应，这丫头怎么就走了？老夫人瞧着已经松动了呀？
一直等程?P带着三个丫鬟离开庄家，庄老夫人都没有出声。方嬷嬷猛然看到桌上的青田石，低声说了一声。
“老夫人，程小姐忘把青田石带走了。”
庄老夫人的目光转到青田石上，半天才出了一口气。
“程家这小丫头，小小年纪，进退有度，举止得体，将来必不可小觑啊。”
“那，老夫人这是答应了？”
庄老夫人重新拿起青田石，看了又看，似乎在对着石头说话。
“人家已经存心把青田石留了下来，又怎会再带回去。罢了罢了，上辈子人的恩仇，不延及下一代。方娟，你说我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和一个孩子计较什么？”
方嬷嬷笑着道。
“老夫人哪里是计较，您哪，是心软、心善。您这辈子都做不了这恶人，回头想想，您的那些话哪一句不是为着她们好？只是啊，世人皆愚钝，不明白您的苦心罢了。”
庄老夫人哑然失笑。
“别给我戴高帽了，太重，我老了，戴不动。”
主仆两个又说笑了一会儿，方嬷嬷出了庄家。
程?P坐到马车上，气息才渐渐匀称了。秦桑心疼得眼圈都红了，小姐什么时候哭成这样过，就算是从假山上摔下来那次，就算去吴家和表小姐吵架，也没有哭的这样痛。你看看，这眉眼全都是红肿的，这要是回去，肯定会被段妈妈骂的。
“小姐，那江湖游医，咱们也不知道医术如何，犯得着这般吗？您瞧瞧这眼睛、这脸，都肿了。刚才还跪了那么久，膝盖肯定会疼的，等回家了，奴婢用热巾给你敷一敷。哎，回去段妈妈肯定会罚奴婢的。”
程?P看着庄家的门厅，见没有人追出来，长舒了一口气。青田石没有被送出来，这事情就成功了一半。
“秦桑姐姐，你不明白的。这事，回去别跟段妈妈说。”
秦桑还有什么办法？只能如此。马车哒哒哒驶出石盘巷。如果这样直接回去，肯定会被段妈妈发现，程?P想了想，吩咐秦桑。
“咱们去小秦淮边吹吹风，去吃点鸡丝云吞，等脸上的肿胀消了再回去。”
马车绕道，去小秦淮边，程?P被秦桑抱着下了马车，程?P坐在秦淮河岸边。小秦淮边上，还真有一家鸡丝云吞，白白的粉丝和白白的云吞，加上一点点蒜苗，中间低一点聚而不散的香油，再加上一点点酱油和香醋，很好吃。
这鸡丝云吞铺就挨着小秦淮河，一对老夫妻穿着打扮倒是爽利，铺子上面遮了一个白色的粗布，下面放了三张小方桌，每张桌子变方了是个小凳子。
程?P坐在小凳子上，青桔挨着程?P，不让程?P靠近河边。秦桑要了四碗鸡丝云吞。等待店家做的时候，程?P怔怔的看着小秦淮发呆。秦淮河上画舫游弋，船上还有袅袅的乐声传来。河边金柳抚水，燕子低飞。河风吹来，带着一丝丝凉爽。一日复一日，小秦淮河上的景色依然美丽，那河水不知道淹没了多少胭脂。
到了晚上，小秦淮和那边的瘦西湖上的画舫更多。有时候，河上画舫的灯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你几乎分不清哪些是星星，哪些是灯。
程?P忽然想起记忆里，爹爹带她坐画舫游湖，她顽皮，趴在船沿儿上捞湖面上的荷花，不小心掉进了湖中。爹爹纵身跳进湖里，一把把她捞上来。
想着想着，程?P的眼泪又下来了。那么好的爹爹，那么疼爱他的爹爹，怎么会突然不见了？不，一切都来的及，她一定不会让爹爹再失踪，一定不会让娘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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