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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东西跑的比兔子还快，不是跑，是滑，溜冰似的，滋溜溜的滑。比跑快许多。
“那不是新书，是旧的！”表哥提醒她。
“新来的就是新的，”秦霞说出正解，“我们原来都是抄，手抄，老师抄，学生更抄！”
“看见他身上的衣裳脚上的鞋了吗？都是用我上次从家带来的碎布头和烂线头做的。昨天他跟我说，这是他过的最暖和的一个年，往年不是在厨房的灶火窝里趴着，就去南场麦秸垛里扒个洞睡觉……还嫌工作累？想调岗？调啊！”
秦霞给人上现实的思政课，“调不到合适的就申请过来当老师，我们这儿缺男老师，男老师能带学生挑粪扫猪圈。”
男老师还负责挑粪扫猪圈？表哥打了个冷颤，觉得身上的棉衣有些薄。
女老师呢？表哥从头到脚的看他这个瘦了一圈的表妹，瘦了白净了也好看了，累的还是被臭味熏的？
秦霞一路走一路踢雪渣，“女老师带学生割草捡柴，我们都是一边读书一边劳动，谁像你，下了班还去压马路看电影！难怪连个对象找不到！”
表哥：“……”
我压马路看电影都找不到对象，挑粪扫猪圈就能找到了？
秦家大哥稳当，院子里站着同李钧聊了几句后，去了他妹妹的屋子，屋角墙角的一通打量，目光就停在了那个被挂在床头的鲤鱼灯笼上。
灯笼做工精致，眼睛传神，下头竹篾相接处没有一点毛刺儿，这个，显然不是他那个粗糙的跟鸭子似的妹妹所能做出来的东西。
谁给做的？有人喜欢他妹妹？
会有吗？会有人不介意她妹妹的过往？
那件事，父母瞒住了所有人，包括外公外婆，但没有瞒着他，他是秦家的长子，到乡下来的本该是他，可他当时刚刚被落实了工作，然后这个十六岁的妹妹一声怨言没有的收整行李融进了下乡的队伍。
他初时感动，心疼，事发后更添了愧疚。
若是他妹妹能走出阴影，若是能有人不介意那件事，他自然乐意看到。
自兜里掏出些钱票放进抽屉，眼睛又被一沓整齐摆放的学习资料吸引：数学题、外文单词、方程式，甚至还有几篇文章……
知识梳理的难易有度,条理清晰，笔迹工整，一看就知是用了心的。
看了几页他觉得心头和视线都模糊。
难怪外公说妹妹的进步是所有人中最大的。
秦家大哥将东西和钱票都放下，再环视一周走出屋子，迎面遇上收拾完书柜出来的三人:
海城的，母亲朋友的子女。女的出自医药之家，俩男的，父辈兄长都是海城手握风云的人物，年龄同自己相仿，见到他们，他更觉羞愧。
“琳姐你们都收拾完了？这么快！哥我跟你说，出去这一圈我就让表哥见识到了什么叫艰苦朴素，保证他这次回去后脱胎换骨！”
秦霞一路走一路溜的回来，围脖在身前身后晃成了波浪，将她那个劲头被什么东西削掉了半截的表哥推进来，窜完饭厅再窜厨房，
“哎呀，李大哥你们已经开始做饭了？我还打算让我哥他们见识一下什么叫白玉琥珀疙瘩汤呢！”
白玉琥珀疙瘩汤？秦家大哥不问也知道，这是跟朱家那位苦皇帝的那道菜差不多的东西。妹妹是个天生的乐天派，记忆里就没有几次她哭的模样，爱吃，偶尔哭一次用两颗花生就能哄好。
就是这样的妹妹才更让他感到了心底的柔软。
表哥看看饭厅里的人再看看饭厅的模样，有些不知道该怎样把他刚才见到的说给大哥听，拦住欲转身去拎暖壶的六哥，自去橱子上倒了半缸子热水捧着，
啜了好几口才想起还未作自我介绍，又放下缸子说话，“我姓何，何三省，每日三省吾身的三省！”
“我们已经知道了，”六哥笑起来代表几人开口：“帮忙借书的是你母亲？太感谢了，有机会一定上门拜访！”
“不用不用，不是，是欢迎你们上门做客！”三省吾身大气摆手，
“我妈说任何愿意读书的人都值得被尊敬，都有高贵的灵魂，你们很了不起，真的，以后想要什么书尽管——”
“你们去哪儿了？”秦家大哥打断他。
“哪儿？哦，去了他们的，教室，”三省吾身再捧起缸子到嘴边，没喝，就是为挡挡心里的不自在。
教室里那些桌椅的模样，那些没他身高高的门框，那几个孩子脸上手上的冻疮……都让他觉得压马路和看电影是大罪过，握了握茶缸子他再出声：
“也不知道那叫不叫教室，去了牲口棚，看望了位老英雄，隔着栅栏和围墙看了几户人家，还跟几个孩子说了会话……
震哥，霞霞他们确实不容易，也确实了不起，比我努力，比我能吃苦，回去后我不老请假了……”
这还——
赵琳在心底暗赞秦老师教导人的功力深厚，不仅深厚，还能现场教学并触及人的灵魂深处，仅带人溜了一圈，就把个举觞白眼望青天的风流少年，教导出了想要大庇天下寒士的高尚情怀。
不得了！
赵琳想笑更感慨，也想去厨房，一圈人站着就自己坐着算怎么回事？想要起身，明戈却把两手都放到了她肩上。
糊香味儿传来，是玉米面粘到了锅底，糊锅的玉米面从金黄变成暗黄，再加上几粒蒜苗末，就成了被兆钦戏谑的包裹了昆虫的琥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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