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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小虎子起大名的事，半岁了，该是能立住了，翠红上头夭了一个姐姐，下头又折了一个弟弟，这一个还是赵琳赶上给留住的命。从早，赵琳就拍了胸脯说，有她在，这孩子没事，表舅两口子还是坚持到孩子过了半岁，又过了春分才给起大名。无他，吓怕了。
春分，春色正中分，日渐长，能捋到春天的胡须了，万物生发，小孩子的活力也旺。
几个人里最有这天赋的肯定是兆钦，有了成杨那直白的名字作参照，赵琳跟他说只要别再来个“成柳”、“成桐”之类的就行。
兆钦欣然答应，秦霞咋咋呼呼插话：“琳姐，兆钦哥已经给你家孩子起好名字了，他说鱼和熊掌本不可兼得，可你们是两个，兼得了，难得，所以一个叫小鱼，一个叫小熊……”
鱼，熊……
赵琳脑子里，瞬间出现了一幅北极熊潜水抓鱼的图画：活蹦乱跳的鱼，憨憨乎乎的熊，活力倒是无边了，只是那体态悬殊的——
一把抓了手边的油菜就往兆钦身上扔，刚刚被漂洗过的菜叶，带着晶亮的水滴稀疏疏打过，让他提前过到了下个节气，左右的周炳和韩苏叶一起跟着遭殃。
“金枪鱼，小白熊——”兆钦跳起来，举起两只手往明戈和六哥那边跑，大笑着解释：
“体型相当，体态优雅，鱼同余，吉庆有余、和乐富足，可给女孩儿用；
熊同雄，威武雄壮、卓尔不凡，可给男孩儿用……
六哥你说是不是？明戈兄——”
说的还挺有理，几人都笑着点头，包括明戈和六哥。
兆钦就有些骄傲，哈哈笑着又跑回来，“我没说错吧？”
你没说错，但你以为六哥和明戈能做得了主？
还有，你这是打算让我们孩子以后每次自我介绍时都补上一句：鱼，金枪鱼的鱼；熊，小白熊的熊……
什么事儿啊！别不别扭？
“那是我刚洗好的菜！琳姐，你个败家的——”挑了事儿的人又继续瞎扯：
“翠红她弟，小名不是叫虎子吗？干脆大名就叫姜湖，姜湖谐音江湖，多豪气！”
“还谐音浆糊——”周小炳又一语翻天。
周炳引走战火，兆钦坐下来接着给小虎子起名字，略想了会儿开口：
“易，容易的易，姜易，两个字都是上下结构，匀称，且横撇相穿，若是刻一个小篆的印章，必定很美……易则易知，简则易从……你不是常说大道至简，一个意思。”
“易，姜易——”赵琳重复，缓缓点头：“不错，易简而天下之理得矣，是不错！”
周围的几人又一同点头，或矜持或刻意的，都快成了啄食的鸟了。
“这不是很会取名？那为什么还让我们一条鱼加一头熊？”赵琳腹诽，想想左手拎鱼、右手挽熊的样子就觉得滑稽，不行，还是想用菜叶子扔人。
这时节的青菜少得可怜，但野菜却鲜美肥嫩，经雨滋润，褪去灰头土脸，更加诱人。
老人孩子提篮挎镰的出发，林间旷野、沟边地头、山坡谷底……荠荠菜、灰灰菜、马齿苋、蒲公英、蒌蒿、枸杞芽、白茅根……玲珑的惹人怜爱。
挖回家，或焯水凉拌，或细切做馅，或与杂面混了熬成糊糊蒸成菜卷儿。
他们择的菜里也有荠菜，还没手指头长，纤弱娇嫩，一棵棵挖了，一棵棵择，再一棵棵洗，然后热水焯了，用麻油和蒜蓉凉拌，吃一口全是春天的味道，但太费劲，赵琳觉得比分拣药材都费劲。
除此外，还有南河套地里间下来的油菜苗儿，胖嘟嘟水灵灵的黄豆芽儿绿豆芽儿，还有一小把极珍贵的头刀韭菜。
“荠菜是翠红挖的，韭菜是美华她娘送来的，说是她家后院栽的，就两畦，也就尝个新鲜，琳姐你别择这个了，反正你也不吃，沾手上有味儿，回头又说影响嗅觉。”
秦霞是关心着人还不忘挤兑人，又道：“听村里人说谢花藕、薹下韭、新娶的媳妇、黄瓜扭儿，是四大鲜，薹下韭应该是秋天的，也不知道跟这头刀韭什么区别——”
你先别关心薹下韭和头刀韭什么区别，你先从这四大鲜中找出不同类的一项好不好？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赵琳几个被荼毒惯了，轻松地关闭耳朵或者把头埋到菜筐子里，
韩苏叶却是忍了再忍，幸好厨房里剁骨头的声音密集，掩盖了钻出她的口唇的笑声。
大约是为了转移话题，韩苏叶说话：“地域不同，说法也不同，我们那里说的农家四鲜是香椿芽、头刀韭、顶花黄瓜、谢花藕。
我记得有句俗话叫‘二八韭，佛开口’，应该分别指的是头刀韭和薹下韭。”
赵琳想提醒韩苏叶说，你不必解释的这么用力，反正你解释了，秦老师的思路也不一定能按照你铺开的路子走。
果然，秦老师的思维打开了，她道：“这几个我都吃过，就谢花藕不知道什么样，估计吃过也不认识。琳姐你知不知道？算了，不问你，你肯定不知道，你连韭菜和麦苗子都分不清！”
赵琳被噎住：我怎么分不清，我认识上千种中草药，怎么就不知道什么是谢花藕，谢花藕是能入药的好不好？算了，就不能跟她聊天，把凳子往后挪一挪，打算跟兆钦继续探讨有关取名字的问题。
韩苏叶接着讲什么是谢花藕，从时令讲到挖藕，从吃法讲到口感，不知怎么地就讲到了形状上去，半句“一弯西子臂”出口，其余三人再度选择将耳朵关闭。
知道为什么不能去外面吃饭了吧？秦大当家向来把勤俭持家挂在嘴边只是其一，最重要就是在外面不能随便说话。
就这样随时能把思维当飞机开的人，指望其能管好自己的嘴？哪可能？！
骨头剁好了，李钧喊秦霞去焯水，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两分钟后又四处冒泡，这里笑两声，那里笑一串。
春天真好啊！
于五行中属木，是青色的。
青色让人的心都欢快，像荠菜叶片上被朝阳折射出的新辉一样。
几人潜心对待，不料向来端庄稳重的韩苏叶竟然盯着兆钦出了神，在老实的周炳都想提醒她一句“姜二哥来了”时，她鬼使神差的冒出一句：
“王知青，你手里有写好的文章吗？什么样的都行，借我两篇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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