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轮椅轱辘在雪面上转动，发出沉闷的动静，与虚弱的咳喘夹杂在一起，打破了寂静。
“父皇，你还记起过母后吗？”北泉端坐于病榻旁，一动不动看着形如枯槁的男人，殿内静悄悄的，男人的呼吸声急促了些，双眼直直看着儿子，有些无可奈何。
“泉儿，你一直都…恨孤吧。”
北泉静默地看着父亲，“既然不喜欢我母后，何苦要娶她，将她囚在宫里？”
男人不答话了，北泉接道：“儿臣幼时，最喜欢母后教儿臣骑马挽弓，她总是笑盈盈地对儿臣说，若要比这些，全城的人怕是都不敌父皇，
那时您政务忙，母后就抱着儿臣，在御书房外头等。
不管多久，只要您召见，她都开心得不行。
儿臣看得出，她很爱您。”
北彻紧阂上眼，神情痛苦。
“其实儿臣什么都知道，比如当年你是先遇见的姑姑，对她一见倾心，却又因为姑姑成了北家人，故而不能娶她。
折转之下，您娶了母后，因为她生得与姑姑像，也因为她曾对姑姑有过善意。”
“泉儿，住嘴。”北彻咳嗽了起来，虚弱得不行，还是强行哑声道：“不许诋毁你姑姑。”
北泉抿着唇，再度道：“儿臣这些年总在想，您对母后有过一点爱吗？若是没有，您不会在她死后善待卫家，更不会为她修庙立善，更不会对儿臣和弟弟这般好。
一来二去，直到如今，儿臣才明白，幼时宫里的人都在说，儿臣是父皇最疼爱的孩子，母后是父皇最心爱的女人。
其实一切都并非如此。
你对母后多加追思只是愧疚，你疼爱我和小七，也只是因为我们是你的血脉，与母后半分关系也无。
从始至终，你爱的只有她。
父皇，儿臣真不该说你是有情，还是无情了。”
北彻急促地喘着气，看着儿子，想张嘴却无能为力。
“父皇，这个皇位太无情了，偏偏儿臣有情有心，儿臣不适合，也不愿意坐。”
北泉起身，含泪道：“父皇，若有来世，别生在皇家了，太苦了。”
青年迈着脚步，踏出了殿门，榆梅同他擦身而过，急急冲向了病榻。
他最后回了下头，看着那个与自己母亲相像的女人抓住他父亲的手，潸然泪下。
父亲也反握住女人的手，最后为她笑了笑。
他没停留，踏出了殿外，落雪纷纷之中，殷归推着轮椅过来，“你伤势没好全，坐回来吧。”
北泉努起唇，安然坐于轮椅之上，忽而转头看向表情淡然的殷归，“我在北安城买了一整座大院，南北通透，但是只有我自个一个人，没有人……”
殷归垂眼，静静地看着他，“我伺候你。”
“你伺候我？”北泉表情怔了片刻，随即畅然一笑，“好，你伺候我。”
北莽决庆年，北帝彻崩，其第七子北氏琨继位，勤政刻苦，治理贤良。
翠绿的竹上头浮了两层雪花，素雅又颇显空寂。
竹屋之中，红黑两色身影对峙良久。
“晦尘，我求了支签，想请你帮我解一解。”
男人接过签，“求的是什么？”
褚此真上前一步，与僧人靠近了些，“我求，我心上人的心意，我想知道，他爱不爱我。”
晦尘敛下眸，静静地盯着签子，有些出神，“爱与不爱，有何区别？”
她莞尔，“若他爱我，我冒天下之大不韪，也带他离开这儿，我们一辈子相守。
可若他说不爱……”
晦尘手指一顿，看向了女子。
“这样怯懦的人，不配为我褚此真的夫婿，日后我与他两不相欠，各走一方。”
二人都心知肚明，这两句话虽是不同选择，但究其根底，根本不在爱不爱上。
晦尘沉默了良久，艰难启声：“不爱，他…不爱。”
褚此真看着他，一直淡然的脸庞忽然展颜笑了出来，“说来自三年前那场大战，我身子受损，一直得大师替我疗伤，才活了下来。
今日此真拜别大师，也没什么可送的，这只酒壶便送您吧。”
晦尘认出了那只酒壶是女子常年随身携带的，一时之间伸不出手去接。
女子也不犹豫，将酒壶搁置了了窗沿上，留了最后一句话：“日后，我不会再饮酒了。”
缘起缘落，窗台上被保存良好的菩提珠在顷刻间被风吹落，僧人袈裟落地，如释重负般瘫倒在地。
又是春来，暮清苏醒过来的第二个年头，褚此真搬去了城外，她没有知会任何人，去了城外一座遥远的小山村中，在那建了义屋，收留了无数无家可归的孩子。
暮清迎着春风到山村里的时候，褚此真正为孩子们施粥。
“你怎的来了？”女子见旧友来临，忙擦了擦手，让孩子们先行吃饭。
暮清看着她，笑道：“你不肯回北安城，我不就来了吗？”
“身子好些了吗？听说你们楚家有大喜事了。”褚此真扶着暮清坐下，笑着摸了摸她的肚子，恭贺道：“我们清儿将来生的孩儿，定是个顶个的出色，到时候可要带孩子来见见我这个姨母。”
暮清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莞尔温柔，“就这么不愿意随我回去？你爹也想你想得紧，让我给你带话，早些回去吧。”
褚此真笑意一顿，“现如今不是很好吗？我待在这又不会跑，等你什么时候得空，再来瞧我。”
暮清闻言没说话，陪褚此真吃完了粥，起身离开时，静静地与她对视，“可你，再也不会回那座城了。”
从前那个妄想执剑走天涯的侠女，最终被困在了那一处小山村，被困在了心里那一方天地。
暮清走了一段路，才发觉自己眼角挂满了热泪。
再一抬眼，偌大的伞面支在了她的头顶。
“起风了，咱们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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