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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想来，那一日变得极为遥远和不真切，皇后从朦胧般的记忆中抽回万千思绪，阖了阖眼道：“是，臣妾正与德妃说起此事，臣妾已然生子，孩子也有宫女乳母照料，而德妃名不正言不顺，把持着后宫，臣妾认为实在是不合规矩，论理，也该交还到臣妾手上了，圣上觉得呢？”
皇后此话有理有据，一时殿内众人目光皆落在了皇后与德妃身上，姝妃挪动了下身子，尽量离德妃远一些，可别到时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萧景卿眉骨不经意间动了动，牵动面庞肌肉，露出一个笑来，答非所问道：“铭安呢？等等要去给太后请安，说来母后还没见过铭安呢，将他一起抱去吧，让乳母都跟着，在给铭安换上一身新衣，戴上虎头帽，去。”
“是。”念云迟疑，盯着皇后狠狠用力下快要折断的指甲，心里直突突，但还是忍下心中焦虑去内殿抱大皇子出来，转身之际，皇后突然暴喝一声：“站住！”
“圣上，您还没回答臣妾的话呢!”皇后浑身颤抖，登时站了起来，止住念云妄想去内殿的脚步，一字一顿盯着萧景卿，势要拿回属于自己的宫权：“难道臣妾不是您的中宫皇后，而德妃才是吗？”
萧景卿立时阴沉了脸，方才的笑意转眼间消失不见，有风雨欲来的感觉，他一双眼凝望皇后，伸出手去拉住皇后骨瘦如柴的玉腕，一用力，皇后跌坐回位置上，惶惶看向萧景卿，萧景卿薄唇轻启，慢悠悠吐露出话来：“皇后，你忘了医官说得话？说你产子后虚弱，还需静养为宜，朕这是体谅你，你瞧，咱们的孩子还那么小，若没你亲力亲为的照料，朕怎么放心得下？乳母、宫女，当然没有生母来得可靠，皇后，还是让德妃去料理琐事吧。”
“琐事？”皇后满眼不可置信：“这操办宫中盛宴本来就是皇后所为，是皇后的职责，圣上怎么能用轻飘飘的琐事二字就将臣妾打发了，这一年来，中秋家宴也就算了，连今日晚间的盛宴也是德妃操持的，明明臣妾已经养好身子了。难道接下去的一年、十年，还要妃嫔来插手臣妾掌管的后宫事宜吗？圣上不觉得德妃僭越了吗？”
皇后冷哼一声，甩开萧景卿的手，彻底将心中不满发泄了出来。
萧景卿冷冷垂眸，眼底升起一阵薄雾，再喊了念云一次道：“杵在那干嘛？等着朕亲自去抱小皇子出来吗？”
“是。奴婢这就去。”念云腿一软，强撑着小跑进去抱了大皇子出来，养了也一个多月了，大皇子面颊上多了一丝肉意，暗红色胎记多瞧几次，渐渐也没人在意了，索性是治不好也没办法更改的事实了。
念云手法娴熟得颠抱怀中孩子，觑一眼皇后面色，颤颤巍巍交到萧景卿手中。
萧景卿拢抱着小皇子，含笑刮一刮小皇子因睡着而殷红的半边正常脸蛋，低首整理整理大皇子上卷的衣服，沉声道：“德妃掌管后宫事宜，是朕允许的，没想到皇后心底对朕存了这么多的不满，倒是朕思虑不周了。”
皇后身子一僵，胸腔内那股无名火瞬间熄灭了大半，她掐住凤袖的指尖松了一松，低下了从一开始便高昂的头：“臣妾不敢。”
“不敢？”萧景卿声音提高了几度，像是冰天雪地间冰碴子掉落的声音，清脆响亮击打在凤仪宫中所有人心上，他似笑非笑道：“皇后都说德妃僭越了，岂非是在说朕做事不着调，不成体统，否则明明是朕让德妃做的，怎么就让德妃担上僭越二字了？”
“臣妾失言。”皇后大梦方醒，心一凛，只觉手心掌纹之间冒出丝丝缕缕的汗意，她起身跪了下来，咬着牙道。
皇后都跪下了，底下妃嫔哪还有坐着的道理，莹昭仪小声抱怨一句：“真是晦气，大过年的就要跪着。”
冉清瑶恍若未闻，眼眸悄悄抬了向上望去，前头乌压压几人，遮挡住了萧景卿身影。
萧景卿将怀里大皇子递给高维，掸掸起皱的龙袍，缓和了声音道：“起来吧。皇后说得话朕也不是没考虑。”
事情还有转圜余地？皇后望一眼底下德妃，胸腔内的怒火彻底熄了，坐回了位置上。
“皇后，你若执意要掌回宫权，朕也不是不能答应，只是铭安。”萧景卿指关节轻扣桌面，咚咚两声也彻底敲醒皇后：“朕是一定不会交由你抚养了。”
“圣上？”皇后豁然起身：“铭安是臣妾亲子，也是圣上嫡子，若不给臣妾抚养，圣上欲意何为？”
“皇后急什么？”萧景卿笑得意味深长：“朕这不是和你商量吗？铭安这个样子，朕心里也觉得有所亏欠，但朕没什么时间陪他，而皇后你这个做母亲的，却一直担忧后宫事宜，那朕觉得，日后你陪铭安的时间也少了，两厢权宜，皇后要学会有舍有得，若你执意掌权，那朕也替铭安想好了去处。”
“什么？”皇后愣愣道。
“慈安宫。”萧景卿浅笑道：“母后一人在慈安宫，有铭安相陪也减了母后晚年孤寂，就是一抱去慈安宫，那就一直到养大为止了，皇后到时可别心软。”
慈安宫，慈安宫。
皇后心头盘旋着慈安宫三字，后背汗津津的，冬日里，甚至泛起了冷意，连凤仪宫内蓄热已久的地龙也没起任何作用，她双目失神般望向萧景卿平静如水的眼眸，如水中旋涡，将皇后吸入其中，溺毙而亡。
皇后再也没了争夺宫权的心思，圣上这是赤裸裸的威胁，她怎么能忘了，当日圣上亲口说得话，有大皇子在，她就永远是名正言顺的皇后，是母凭子贵，若大皇子不在她身边了，那是不是某一日醒来，她就不是皇后了？
萧景卿冷冷睨一眼皇后，起身道：“想必皇后做出选择了，那朕也不必多说了。高维，抱着大皇子，去慈安宫。”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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