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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盛一边伸出手给躺在板子上的穆元孝诊脉，一边拿眼睛去瞅穆修泽和穆修丞两兄弟。
穆家的这一箩筐烂事，自己可不想掺合。
“堂伯不愿修泽不去投军，本也是一番好意，奈何修泽心意已定，杀亲之仇不共戴天，怎能不报！”
“堂伯苦劝之下，言辞或有冲撞，结果......”说着，穆修泽抬起头，眼眶通红，”叔公，若是堂伯有个好歹，修泽罪该万死！”
一席话，表面上进退有度，有礼有节，让人叹服，好一片赤子之心，谁人还有心来挑穆修泽的错处。
可是这话经不起细细琢磨。
穆元孝本来也只是一时急火攻心，惊怒之下才晕倒的，他正值壮年，虽然心胸狭隘，可日子也算过得顺风顺水，无甚大的病痛。
而穆修泽话里话外的意思却像是在诅咒穆元孝早日撒手人寰。
国人从迷昧的时代过来，有些思想是刻在骨子里的，他们信这个。平白无故咒人早死，跟刨人祖坟是一个性质的。
穆修远大大咧咧的还无知无觉，穆修丞却已经气青了脸。碍于穆陈氏和穆盛的情面，才没敢当场发作。
这时穆陈氏本来已经有止息苗头的哭声竟然又大了起来。
穆修泽感叹，自己的母亲真是一位难得的聪慧女子。
不仅在短时间内领会了自己儿子的话外之音，还充分利用眼泪来给自己打配合打掩护。
穆陈氏带头哭，儿媳妇和小孙女也跟着哭，哪怕是刚回家的穆修广的长女也马上加入了进来。
小姑娘自然还不能明白小舅舅话里挤兑人的关窍，却也知道娘和奶奶哭，自己也必须得哭的道理，泪珠像断了线似得，从腮边滚落下来。
气氛又变得无比诡异。
几个大男人站在一边默默无语。
一堆孤儿寡母哭的兴起。
穆陈氏早就看清了穆氏一族人的嘴脸。
什么亲戚，都是狗屁。
族长带头欺侮亲戚，堂亲霸占自家田产，谦恭好学的穆大郎，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竟然不知规劝，反而为虎作伥！
自己这一门孤儿寡母都要被逼得没有活路了，整个穆家屯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亏得当家的在世时还为人宽厚，谁家有事都去帮忙，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
老娘不仅要哭，还要哭的全屯人都能听见！
想到这里，穆陈氏哭得更大声了。
————
穆盛只觉耳朵旁的哭声越来越大，脑袋吵得嗡嗡作响只想赶紧清静下来。
他放开穆元孝的手腕，用力按了一下穆元孝的人中。
穆元孝身体康健，本来就没什么大碍，早该醒了，自己这下掐人中，怎么着也该把人折腾醒了。
可是穆元孝只是鼻翼微张，双目依旧紧闭，完全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穆盛只扫了一眼就明白了。
也无需穆修泽多言，他就把事情始末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自洪武二十七年开始，明朝就开始实行了老人制。
这些老人不仅能够治理乡村民间的各项事物纠纷，举荐人才，收取赋税，监管官吏的贤恶良善，也成为了大明皇权不下乡制度下，对皇权绝对效忠的乡村统治基层力量。
他们是具有公职的百姓，严格意义上讲，并不是真正的官。这里的老人不单指那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更大范围内是指那些在地方乡村上有名望、有地位的乡绅。
穆盛就是其中一员。
他的见识和处事水平自然与地道的农民不同。对穆家族内的烂事，包括穆元孝穆元顺如何谋夺穆元智的家产的种种，他都知晓，出于各种考量，他并没有出面。
穆元智一支已经没落了，七郎年纪尚小，未必能撑得起门面，与其把那几十亩大好的田产留在手里遭人惦记，倒不如分给自家亲戚。
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
只是精明如穆盛，也没有料到，穆元孝然会做得这么不像话，竟然把七郎逼得要去投军。
说句自作自受也不为过！
不过，穆盛今天来穆家这一趟，却也有了不小的收获。
以穆七郎的才智胆魄，穆元智这一支未必会就此没落。
而且以往看来大有前途的穆修丞，如今看来似乎不堪大用。
穆七郎要投军，比起急的冒火的穆元孝那边，穆盛却是没那么着急。自己这一支和穆修泽的亲戚关系已经出了五服，只要穆元孝等人家里有男丁，勾补军籍就怎么也轮不到自己的儿孙。
穆盛经历过乱世，眼界开阔，穆修泽的狠劲让他相信，这小子以后可能会有一番大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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