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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秋狩 > 春喜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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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怀孕了。”

    我将舀好菜汤放到莫干比耶手上,复又拿起一旁玉碗给自己盛上,小心翼翼吹了吹,放到唇边小尝。

    汤一入口,便如遭电击,定住了。

    舌尖上的刺烫使我禁不住震颤,鸡皮疙瘩刷一下全起了来。

    我瞪着前方一动不动,使劲咽下好几口唾沫,才堪堪把那麻木感冲淡。

    该死!

    盐放多了……

    我不动声色将手中玉碗放到一边,扬起笑脸缓缓转身伸手,正要将他手上那碗夺回。

    谁料,他将汤碗往旁一撂,瞪着双铜铃似的眼睛,抓着我肩膀,“你说什么?”

    他的手很大,鹰爪似的,加上激动,抓得我有点痛。

    我愣住。

    对哦,刚说什么来着?!

    我歪着脑袋拧眉寻思好一会儿,想不起来,问:“我刚说什么了?”

    “你说你怀孕了。”

    “哦——!”我恍然,“怎么了?”

    他一把将我搂进怀里,“太好了!什么时候的事?”

    我被他搂得有些喘不过气,挣扎着将他推开,怒斥:“瞧你那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没当过父亲!”

    “那可不一样!”莫干比耶拿起菜汤,大大地喝了口,咽下,“我当父亲跟你怀孕是两码事。”

    “怎么就两码事了?”我白了他一眼,端起碗,“难道孩子他爹不是你?”言毕低头,汤一进口,猛然想起,“你不觉得咸么?”

    “嗯?啊!”

    莫干比耶反应过来,又喝了口,龇牙咧嘴的模样跟他平时喝酒时差不多,给人一种明明很难喝却十分享受的错觉。

    “凉人口味重,这汤对口。”

    他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我是不喜欢喝酒的,一直觉得酒又苦又辣,口都进不了,更别说下肚了。

    可莫干比耶跟大多数男人一样,把喝酒当成生平第一大乐事,动不动就聚餐宴饮,三五成群,呼呼喝喝,喝得酩酊大醉回来就抱着我哭,还呃哧呃哧地叫。

    起初我以为他是饿了想吃东西,后来才知,那是凉人对姐姐的称呼,额琪。

    莫干比耶没有姐姐,仅一个年长他十岁的哥哥。

    然后我就迷茫了。

    没有姐姐,我又是他妻子,那他平日抱着我叫的是谁?

    好奇之门一旦被打开,许多问题就蜂拥而来。

    更可恨的是,世间答案偏偏不尽如人意!

    在得知他在我之前有过一任妻子时,我气极了。

    那种被人当替代品的感觉一点都不好受。

    果然好奇害死猫啊害死猫。

    可转念一想,他前妻都死好几年了,再怎么两小无猜情投意合,人死灯灭,跟死人吃醋,是极不明智的事。

    我身为一国公主,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国家尊严,贤良淑德,深明大义才是该有的样子。

    我默默将手中菜汤滗掉,拿起水壶将热水兑进,尝了尝,觉得这才是正常人喝的味道。

    “我是习惯不了你们口味的了。那么咸,怎么咽得下去?不过,酒这么难喝都有人喜欢,说它好喝,能喝下,也不稀奇。”我接过他手中空碗,复又添上。

    一夜无话。

    第二天,我被香喷喷的烤肉味熏醒。

    我伸着懒腰转身朝一旁抱去,却扑了个空。

    发现莫干比耶不见的我将余温尚存的被子悉数揽进怀里,挣扎好一会儿,才不情不愿睁开眼睛。

    “阏氏。”

    一抹绿幽幽的身影晃到我跟前。

    王就寝的穹庐由织满各色花纹的金底羊毛毡子和藤条搭建而成,中间裹着层厚厚的棉花,外头再糊上防水的油纸,阳光基本透不进来,所以光线也不甚好。

    不过,就着门缝透进的光来看,外头天气不错。

    我抬眼望着床旁低眉垂眼的萱草,打了个哈欠,问,“什么时辰?”

    “巳时三刻。”萱草阴声细气地回答。

    她是我从东庭带来的侍女,模样是中规中矩的小家碧玉,不大爱说话,整日里蔫巴巴,仿佛对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

    我蜇摸着她应该是想家了,便想着放她回去。

    可她却说不是,她没亲人,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既这样可能是想成家了。

    我便又问她,可有喜欢的人,有的话,我大可替她做主。

    她说没有。

    不想家,又没有喜欢的人,那为什么不开心?

    我想啊想,想不明白,也就不想了。

    我磨磨蹭蹭从被窝坐起,洗漱完毕,活动胳膊走出王帐。

    草原的春天,阳光温暖明媚,缕缕金光打在脸上,说不出的温暖舒服。

    我抬手转动脖子伸了个大懒腰,朝前方不远处飘香的源头走去,一群孩子正围着烤羊和老人玩耍。

    “阏氏来了!”

    率先发现我的是伊格,他一看到我就蹿起,热情地挥舞着手中狗尾巴草,引得其余人全朝这边看来。

    我走过去,摸摸他脑袋,在老人身旁盘腿坐下,深吸气,“好香!怎的突然想到烤羊?谁家有喜事么?”

    伊格趴在我身上,搂着我脖子笑嘻嘻道:“可汗说,你又有娃娃了。是真的吗?我又可以当哥哥啦?”

    作为左贤王家最小的儿子,这家伙从小到大就一个梦想——当哥哥!

    也不知从哪得来的逻辑,只道当哥哥就是长大,长大就不用被阿妈逼着吃饭洗澡睡觉了。

    巴图鲁和珠珠儿出生那会,听他母亲乌拉扎玛说他兴奋得就差把帐篷给拆了。后来还是乌拉扎玛发火,将他狠揍了顿,并严肃告诉他当哥哥并不意味着长大,该干嘛还是得干嘛,他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躺回床上睡觉。

    今儿也不知他从哪听来的消息,说我怀孕了。

    我还未来得及回答,手便被一旁老人拉去。

    只见他不动声色地将三指搭在我腕上,凝眸细诊半晌,点头沉吟:“愿乌朵拉眷顾今年的秋天!”

    老人是草原的祭司,据说经历了三代可汗。从大天可汗到老可汗再到莫干比耶,今年七十岁了,身子骨却像五十,硬朗得很,国中有什么大事,须得由他先行祭天问卜得到天神许可方可执行。

    而他口中乌朵拉是草原幸运之神,掌管苍生万物福泽团圆,在草原人的心中,是极重要的存在,相当于中原的财神爷。

    他忽然长叹,低着头,花白浓眉拢成一团,似有什难言之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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