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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守业原本以为心中的怨怒宣泄出去，他就能很快恢复之前的状态，继续做跟父王一样的两面人。
现在，他的愉悦消失了。
连安然入睡都做不到了。
他静静的躺在江雪的身边，女人白嫩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腰腹之间。
因为驯马和练习各种技艺，她的手并不是柔若无骨，而是，有着一层薄茧。
碰触在顾守业的肌肤上，没有丝滑之感，反而有些粗糙。
若是平时，顾守业早就粗暴的拿开了。
可是看着女人恬淡的睡相，他竟然生出了一丝丝的困惑。
如果不是他的出现，江雪应该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过着平淡快乐的生活。
与家人相守，灯火可亲。
与夫君相依，有衣暖身有人暖心。
是他改变了她的命运，让她尝尽了人间的苦楚。
自己承受了苦难，是因为苦难的尽头是泼天富贵和炙手可热的权势。
她呢？
她吃了苦中苦，就能成为人上人吗？
顾守业在这之前，从来没有想过该如何安置江雪。
这个跟他有过数次床笫之欢的女人，在他的心里依然是可以随意处置的奴婢，他对她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
她的境遇跟他何其相像啊！
只是自己是别无选择，而她遇到他，是飞来横祸。
看着江雪一身的伤痕，顾守业皱起了眉头。
自己受罚之后，渴望着父王的疼爱。
温柔的话语和治疗伤痛的良药，是他能再次站起来的力量。
江雪，也是需要的吧？
他抬手点了江雪的黑甜穴，让她睡得更安稳一些。
顾守业起身走了出去，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瓶药膏，他掀开了江雪身上的被子，把药膏抹在那些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上。
他，不是心疼，只是，就是养的一条狗，在它受伤之后，也应该得到照顾吧？
顾守业竭力在说服自己，他没动心，更没动……情。
不过是，同命相怜而已。
这一夜，顾守业取下了面具，小心翼翼的把江雪搂在怀里。
虽然一夜无眠，但是却无比的安然。
第二天清早，他洗漱已毕，戴好了面具，又恢复了往日阴冷的样子，才解开了江雪的穴道。
一刻钟之后，床上的女子缓缓的睁开眼睛。
看到穿戴整齐的男人，立刻爬下床来，诚惶诚恐的跪在他的脚边。
“主子，我……”
江雪慌乱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她，怎么就睡迷了？
平日都是她早早的起来，服侍他更衣的。
顾守业一抬手，抓着滑溜溜的身子把她扔回床上。
江雪这才意识到自己为着寸缕，只是刚才无边的恐惧已经让她忘记了寒冷。
她拿起了衣衫，手忽然就停在了半空中。
身上的伤痕清清凉凉的，痕迹也淡了许多。
显然，是上过药了。
主子依然滞留在她的房中，也就是说，这是他所为？
虽然这一身伤痛也是拜他所赐，但是江雪还是红了眼圈儿。
“多谢主子疼惜。”
她穿好了衣服，感激涕零的叩拜下去。
“你，可曾恨过我？”顾守业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人。
“没有。”江雪想都不想，立刻矢口否认了。
她，怎么能，怎么敢啊？
顾守业眼底晦暗不明，他在父王面前也是这样的卑微啊！
“江雪，想没想过离开我？”他再问。
江雪先是点点头，她，的确这么做过。
而后又连连摇头，得到足够的教训之后，她就再也不敢了。
她一家老小的命都攥在这个人的手心儿里呢！
“主子，您，怎么了？”江雪惴惴不安的问道。
好歹做了他那么久的暖床人，江雪自问她对这个男人还不是一无所知的。
起码，能洞察他的喜怒哀乐。
否则，她该如何取悦他呢？
她习惯了他的喜怒无常，和无情的折磨，所以一点点的恩赐，都能让她受宠若惊。
但是，他是如此的反常，难道，还有更可怕的责罚在等着她？
取得他的信任很难，被质疑之后能被他相信就更难。
江雪，很害怕，这是他给予自己最后的一点儿柔情。
就比如，死囚犯行刑之前，总会得到一顿酒肉。
顾守业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
忽然，就有了倾诉的欲……望。
“江雪，你父母对你好吗？”他问。
江雪身子一抖，带着哭腔哀求：“主子，奴婢对您从无二心，求您，放过他们吧！”
她重重的磕头，大颗的眼泪溅在顾守业的靴子上。
他，甚至能感受到眼泪的温度。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杀他的父王，他也会这么惶恐和心痛吗？
大概，是不会的。
良久，顾守业给出了答案。
他的凉薄无情，都是跟那个人学的啊！
“天下父母是如何疼爱自己孩子的呢？”顾守业皱着眉头。
江雪愣怔半晌，她只知道自己的父母是如何做的？
“天寒加衣，饿了添饭，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给子女，遇到危险了，他们会把求生的机会让给子女。”江雪如实回答。
“就没有严苛的？”顾守业胸口发闷。
“自然是有的，只是所有的严厉都是为了激励子女上进。”江雪低垂着头。
她想偷偷的窥视顾守业的脸色都不能。
“如果，严厉到不顾子女的死活呢？”顾守业的心，已经乱成了一团麻。
天下的父母，是不一样的。
江雪愕然抬头，脱口而出：“那怎么会？除非那不是亲生的。”
虎毒还不食子呢！
顾守业：“……”
这倒不大可能。
混淆皇室血脉，那是要诛九族的。
而且，就他父王那性子，绝对不会抚养一个不相干的孩子。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爱之深责之切。”江雪被顾守业的沉默吓到了。
她忽然意识到，顾守业嘴里那个严苛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的父亲。
众人眼里的顾世子，跟她亲眼所见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人。
难道他残酷暴戾的一面，都是被逼出来的？
这个说法，让顾守业心里多多少少好受了一些。
有时候，承认现实是一件很残酷的事情。
自欺欺人，不是因为糊涂，而是，因为沉迷在梦里，不愿醒来。
“下次见到你到时候，如果有了十足的长进，我就放你回去，与你的家人团聚。”顾守业给了她一个恩典。
江雪忙不迭的叩谢，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也该给皇上一点儿消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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