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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执没料到小师弟会这样反问一句，他噎了一瞬，强调道：“她很可怜。”
一个人那么惨兮兮地在外人面前求助。
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恐怕也会施以援手吧？
左乐靠在窗户处，双手环抱于胸前，淡淡地道：“这世上的可怜人多得去了。我又不是救苦救难的活观音——他们求救，我就得救吗？”
顾执很是错愕，小师弟的想法实在是太异于常人了。
他很不解地问道：“可人家都已经求到了你的跟前，你就无动于衷吗？”
左乐心里有些微的不耐烦，微微蹙着眉头道：“我就算动了恻隐之心又如何，这跟我要不要救她有什么关系？”
顾执更为错愕。
他私心里觉得小师弟实在是有趣极了。
可面上却还是大义凛然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更何况，我们乃天华山弟子，除魔卫道本就是我们该做之事。”
左乐微微歪着脑袋，皮笑肉不笑地问道：“那为何天华山要除魔卫道呢？”
这问题问得可太有意思了。
顾执目光里闪过一道玩味之色。
他理所当然地反问道：“除去邪魔保卫正道，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这不是应当做的事吗？”
左乐颇有几分讥讽地笑道：“是让百姓过上好日子，还是让自己过上好日子呢？”
顾执愣怔，神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表面上好像没明白小师弟话里的意思，心里面却觉得小师弟极为有意思。
“世人救人，真的是为了帮助旁人吗？”左乐哂笑道。
“你今日愿意救人，无非是在想他日你遇上困难之时，周围的人也能拉你一把。”
“你希望自己的亲朋好友在遇到困难时，周围也会有好心人帮他们一把。”
“可是，你怎么确定你所救下的那个人不会令你反受其害？”
“若你知道那人将来定会阻碍你，你还会救他吗？”
顾执宛若受到当头棒喝，愣在了当场。
他心里面自然是有了答案。
可是不便说出来。
毕竟他是正道人士呢。
左乐凝视着男人，戏谑地道：“师兄这是犹豫了吗？”
顾执面色僵硬，半晌没有答话。
左乐欣赏这男人的表情，哂笑道：“所以世人救人，表面上说得好听，实际上还是为了利己。”
“说到底，人性本就虚伪。”
“我愿将那些所谓的行乐施善称之为伪善。”
最后一句掷地有声。
顾执愣在了当场。
他其实想为小师弟喝彩。
可他如今这副正道的虚伪做派不允许他这么做。
想了想，顾执问道：“可是，师弟你有没有想过——”
“你见死不救，旁人会如何看你？”
左乐不以为然地冷笑道：“旁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
顾执饶有深意地笑道：“旁人对你的看法或许在平时不怎么重要。”
“可到了关键时刻往往能起大作用。”
“就好比有人污蔑你杀人放火。”
“虽然你并没有做这件事。”
“可你平日里冷漠淡然，就算旁人求到你跟前来了，你都无动于衷。”
“大家下意识就会觉得你这人冷酷无情。”
“会认为按照你的性子干出杀人放火的事儿来也不稀奇。”
“如此一来，你百口莫辩。”
“舆论完全不会站在你这边。”
左乐愣住了。
他从来没想过这方面的影响。
但又不得不承认顾执说的有道理。
毕竟，他自己就吃过这种舆论的亏。
顾执见小师弟这副哑口无言的模样，便知自己的话起了作用。
他从容地继续道：“就比如我今日救下这位姑娘。”
“你要说这完全是因为我古道热肠吗？”
“这不尽然。”
“从功利的角度讲，我是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好的形象。”
“这样，以后别人谈起我时，都会说我行侠仗义、心怀慈悲。”
“这种正面舆论或许在平日里看不出什么作用。”
“可一旦到了大事关头，威力自然就显现出来了。”
左乐醍醐灌顶。
他摇着折扇笑了笑，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道：“所以说到底还是虚伪嘛，难怪正道的伪君子这么多。”
这话相当于是连带着把顾执一道给骂了。
可顾执也没生气。
他反而还很有心情地打趣道：“我这个伪君子倒是很喜欢师弟这样的真小人。”
左乐被逗笑了。
他啐了男人一口，纠正道：“我这叫真性情——你是伪君子，可我不是小人。”
顾执哑然失笑。
他很久没有这样开心过了。
或者说，他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开心自在过。
以往在旁人面前，他总是带着一副正人君子的伪面具。
可在小师弟面前，他能放下这些伪装。
他能毫无负担地说出自己隐藏在心底深处的想法。
他这人是在背地里离经叛道。
可他家小师弟是光明正大地离经叛道。
他可真是爱死小师弟的性子了。
左乐可不知道男人在如何看待他。
撇开这些有的没的。
他其实在捉摸今晚的捉鬼行动。
左乐转动着手中的折扇，悠哉悠哉地走到床铺坐下，坏兮兮地打趣道：
“今日，师兄冒冒然便应下了求助。”
“你怎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应付得了呢？”
“想那鬼物竟然敢直接在天华山下作乱，肯定功力不浅。”
“你我如今都只是低阶修士，若是与那鬼物对上岂不是自惹麻烦，甚至是……自寻死路。”
这种满带嘲讽的话本应是极易惹人生气的。
但顾执一点都气不起来。
他好脾气地道：“当时只想着救人，哪里能考虑那么多。”
左乐嫌弃地瞅着男人，揶揄道：“师兄，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刚刚说的是真话吗？”
顾执扑哧一声笑了。
当然不是真话。
事实是，他答应救人一方面是出于形象维护考虑。
另一方面则是为了试探小师弟的功力深浅。
要知道，一个修士可以轻易看出比自己实力低的修士究竟处于哪个水平段。
可如今，他根本看不出师弟的真实修为。
这就说明，师弟的修为一定在他之上。
而且显然不止高出了一丁半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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