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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家招工摘橘子的消息就放了出去。
林夏搬了张桌子在上山的必经道路上，按古时候的话说，算是账房先生了。
别的村民见她一个女人坐在那里，手里拿着本子和笔，一副当家做主的模样。
顿时就有人忍不住的奚落。
“不就是一个娘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连男人的事情也来掺和。我不跟你谈，叫你家周丰年出来！我们男人的事情就跟男人谈。”
有人起了这么一个话头，后面的人更是紧接着而上，只冲林夏的性别说事。
这些都是三四十岁的壮年男人，常年干农活又粗又壮。
又在家里被老婆孩子供着，日常嚣张习惯了。
林夏面对这么一群男人，一点也不怂。
一来她力气大，要是真跟这些男人动起手来，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二来她活了两辈子了，早就接受过了男女平等的教育，怎么可能被这些人给唬住。
林夏稳稳的坐在她的桌子前，抬头挺胸，脸上平静傲然，没有一丝的害怕。
她理直气壮的呛声回去。
“周丰年不在，我家的事情就我说了算。”
“你们要是想做工，就跟我谈，要是不想，就别在这里挡着道。”
“什么男人女人的，还不是两条腿两只手，我能读书能识字，怎么就不能做我家的主了？妇女能顶半边天呢！凭什么被你们看不起！”
那些男人这辈子都没有被女人如此奚落过，顿时就脸色发青了。
他们在林夏面前逞凶斗狠，一副要动手的样子。
好在这些人中，也是有一些有脑子的人。
他们围在一起，拉住了其中最恼羞成怒的一个。
“行了行了，你一个大男人跟一个小女人置什么气。”
“就是，这娘们这么伶牙俐齿的，回头跟周丰年说，让他在家里好好管教管教。”
“真是反了天了，一个洗衣服做饭的女人，不在家里伺候男人，都敢这么嚣张……”
那些人在林夏面前吵嚷了一通，争了个面红耳赤之后，三三两两的又走了。
期间，也是有人跟林夏询问了工钱。
问话的人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男人，叫做方长春。
方长春是村子里出名的困难户。
父母重病，年幼的弟弟死于早些年的饥荒，家里就两亩薄田，完全是靠天吃饭。
收成不好的时候，连红薯粥都没的吃。
他看着高瘦，单薄，身上的衣服也是补了又补，脚上的鞋子还露着一个洞。
周家给钱招工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他是第一个过来的。
可是就站的远远地看着，人群围过来了，他才跟着靠近。
方长春偷偷的问林夏，“摘桔子一天能有多少钱？”
林夏说，“早上下午工作八个小时，一天五毛钱。”
“真的有五毛？”
方长春听了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一天五毛，一个月三十天的话，可就是15块钱。
在那个年代，城里普通工人的工资一个月也就二十来块，对这个贫穷的小山村来说，绝对是相当高的薪水了！
工钱很吸引人，方长春顿时就心动了。
林夏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继续问他。
“你做吗？做的话，我把你名字写上，今天时间虽然晚了点，我还是算你一天，给你五毛。”
林夏说话的声音好听，说话又句句在理，一点都没有嫌弃方长春瘦弱。
方长春一脸的跃跃欲试，紧抿着唇，犹豫着正要开口。
“我……”
就在这个时候，先前跟林夏争吵的男人，一把抓住了方长春的后衣领。
他用蛮力，将人拎了过去。
还冲着方长春的背后，啐了一口。
“你丫的是想去吃牢饭吗？他们这是要做地主老爷呢，还招工人，就等着被收拾吧。死穷鬼，你是要钱还是要命。”
方长春就被这样连拖带拽的，硬生生给拖着走了。
被拖走的时候，他的双眼还恋恋不舍的望着林夏的方向。
林夏反倒被他看的有些心涩。
……
就这么一早上的时间。
林夏面前的人，一波一波的来，也是一波一波的走。
他们全都跟方长春差不多，想赚钱，却又怕出事。
再这么耗下去，也是浪费时间。
林夏想了想，不能再继续坐以待毙了。
她想起最开始卖桂花月饼的时候，也是相似的情况。
周围看的人多，就是没有敢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那个时候，周丰年扮演了第一个顾客，才打破了僵局。
她现在需要的，也是这个“第一个”。
村子里都是知根知底的人，找个人扮演肯定是不行的，还是应该找一个实实在在愿意做这份工的。
而且要跟周家关系好，信赖他们，也要跟村子里的人关系好，能说的上话。
林夏想来想去，“第一个”的最合适人选，还是——李婶子。
她把昨天做好的糖炒栗子带上一份，就去了李婶子家。
李婶子一向消息灵通，早就知道了招工摘橘子的事情了。
两人坐在院子里，剥着又绵又软的糖炒栗子。
一边吃一边唠嗑。
“小夏，你……你真的开一天五毛的工钱？”
李婶子对此也相当咋舌，神情里流露着艳羡。
靠着紧巴巴的粮票油票，每家的日子都过得不好。
听说有钱赚，心里都蠢蠢欲动着。
林夏把手里的糖炒栗子一放，正色的直言道。
“婶子，我也不跟你兜圈子，我今天来找你，其实也是来请你。”
“请你做我们家的第一份工。”
“婶子你要是愿意的话，我给你双倍的工资。”
李婶子一听，手里刚剥出来的栗子差点掉在了地上，急急忙忙的接住。
她想了想，回林夏话。
“小夏，婶子也不是贪钱的人，一天五毛，已经很多了，如果我做，就跟大家一样。”
“婶子也不是不愿意……就是……就是……”
“……我是怕啊。”
他们都是从上一个年底走过来的人，对那些事情，在每个人心里都留下了沉甸甸的痕迹。
李婶子皱着眉，神情十分为难。
林夏知道他们的顾虑，所以安排了一切才来开这个口的。
“婶子，我知道你们的担心，我跟陈书记说好了，下午他也来，看着我登记。”
“陈支书代表村子，也代表县里，对这件事情表示支持。”
“婶子，你再想想，承包后山不就是陈支书推行的，县里也大力扶持，又是请专家，又是帮着卖橘子，也算是村里的重点项目了，怎么可能会出事。”
李婶子仔细将林夏的话听了，又细细思忖了一番后。
她突然的笑了笑。
“哎呀，你这丫头，真是能说会道，都把婶子我给说动了。”
林夏说了这么多，就差临门一脚了，她却放缓了语气。
“婶子，我也只是给你分析分析，到底做不做，决定权还是在你。”
她这么的以退为进，反而更让李婶子心痒痒。
李婶子深思了片刻后，拍了拍大腿。
“行，就这么定了！”
“有陈支书背书，我还怕什么！”
“明年我家大宝就要上初中了，我可不得多攒点钱。”
林夏一听，心底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她冲着李婶子感激一笑，“婶子，谢谢你相信我。”
“什么谢不谢的，是婶子自己要赚钱！”
……
有了李婶子的应允后，后面的进展就顺利多了。
下午。
李婶子带着一群妇人来到林夏的登记点。
妇人们吵吵嚷嚷的，说说笑笑。
“那群臭男人，还看不起我们女人！我今天就要赚这个钱回去，让他们好好长长眼！”
“可不是！怕东怕西，还拉着我不让我出来！有陈支书在，我们怕什么！”
“小夏，你放心，我们在家里一样下地干活，满身力气，干活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林夏在本子上写下妇人的名字，又站起来，对他们大声说道。
“婶子们，我们每天的工钱都是现结的，下午收工就发钱，绝不会拖账赖账。”
此言一出，妇人们笑地更加开心了。
她们各自背着箩筐，纷纷开始上山。
人群散去之后，跟个活菩萨一样被供在一旁的陈支书，终于有了说话的机会。
他无奈的一笑，“你把我从村办公室里拖出来，原来就为了这么点事情？”
“哪是一点，你可是我的定海神针，没有你陈支书的背书，那些婶子们怎么可能相信我说的。”
林夏说着，拿了一个黄橙橙的橘子，放到陈支书手里。
算是感谢了。
陈支书掂了掂橘子，说道，“就一个橘子，就想把我打发了？”
“等橘子摘完了，你有什么要求，我和周丰年都答应。”
林夏拍着胸口保证。
“我也没什么要求，就是那个……”
陈支书一个大男人，难得露出为难神色，脸庞上，还有那么一点的不好意思。
“嗯？”
林夏看着，疑惑着。
陈支书抓了抓耳朵，面色局促，小声说道，“你上次做的蛋黄酥，还有吗？我……我老婆喜欢吃，跟我夸了好几次了。”
他从不为自己的一己私欲开口。
第一次这般，是为了老婆的口腹之欲。
难怪大男人也会如此的羞涩。
林夏听过陈支书和他妻子的故事，男才女貌，难得的天作之合。
“陈支书，等这事情结束了，我立马就做，你要多少有多少。”
“不用太多不用太多，到时候我给你钱！你必须要收……”
两人这边正说着话，那边一个瘦弱的身影，缓缓地靠近过来。
那人看到陈支书在，反而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走。
却被陈支书一嗓子吼住。
“方长春，来都来了，还想走哪里去？”
一夕之间，他又变成了一个村子的顶梁支柱。
方长春穿着破了洞的鞋子，一小步一小步的走到了他们跟前。
林夏还是跟早上一样，淡淡的温柔浅笑。
她问道，“方长春，你想好了吗？”
方长春眼睛左看右看，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想好了，就算要被抓，我也做。”
说完，他羞涩的笑了笑。
他们家一年到头都吃不起一顿肉，他想赚钱，让爹娘吃一口荤腥的。
“抓什么抓，我都在这里，有什么人敢抓你。”陈支书无奈的说道。
林夏则在本子上，方方正正的写上了方长春的名字。
然后把箩筐交给他。
并说道，“名字我给你记上了，好好做，下午收工就给你发工钱。”
“谢谢，谢谢！”
方长春连连道谢，拿了箩筐，一溜烟就跑上了山。
……
随着轰隆轰隆的机械声，一辆拖拉机停在了后山的山脚下。
林夏在山脚下的位置忙碌。
她一听到声音，立刻走出了橘子林，探头张望着。
远远地这么一看，看到坐在拖拉机架势位置上的，竟然是周丰年。
她擦了一把汗走过去，左看右看，惊喜的说道。
“阿年，你竟然会开拖拉机？”
“以前在生产大队的时候，跟着一个师傅学过。”
周丰年十分淡然的回道。
他说着话，同时从林夏肩膀上取下箩筐，眼神无声的扫过她被晒到红扑扑的脸颊。
两人随之说起了招工的事情。
林夏扬了扬下巴，骄傲的说道，“有我出马，没有办不成的事情，你就放心吧。”
紧接着，她指了指另一边。
田埂旁，是刚摘下来的橘子，黄橙橙的堆在一起，像是一座小山一样。
她的眸光，也跟黄橙橙的橘子一样闪耀。
周丰年跟她并肩而立，薄唇轻轻扬起。
男人低低笑着说道，“我的老婆最厉害了。”
另一边，在山上的林业听到拖拉机的声音，也走了下来。
他和周丰年一起，把摘下来的橘子装上了拖拉机。
满满的一车子，小山变成了大山，黄橙橙的就像是金山一般。
周丰年这边也不带休息的，喝了口水，林夏往他衣服口袋里塞了几个鸡蛋，他又开着拖拉机轰隆隆的走了。
县里答应借拖拉机，可没说赠送一个司机。
往返送货，就只有周丰年一个人来做。
目送冒着黑烟的拖拉机远去之后，林夏回过头，看着林业忙碌的背影。
林业正在收拾四周，重新规划放置橘子、又更容易装货的地方。
她看着看着，突然眉心紧蹙。
距离千年灵芝吃下已经好些天了，蓝色进度条也确定是百分百。
可是……
为什么……
林业走路的步伐，依旧是一拐一拐的，踉跄的模样还是跟寻常人不一样。
难道他的腿伤还没好？
灵药宝库的灵药失效了？
林夏眉心间的褶皱，越来越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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