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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孩子，这就是闻香木啊，当然是树枝了。”红泠还是头一次被人叫傻孩子，一时间，面红耳赤。可在欧阳柳春满前，她也只能乖的跟个孩子似的。红泠今年才二十四五岁，她娘即便还活着，年龄也肯定不如柳春大。所以，柳春叫她孩子，一点问题没有。
“闻香木是什么东西？”
“闻香木是产自南海之极的一种树，据说，此树要生长到一万年，才能遍体生香。取下一片叶子置于家中，便可夏时无蚊，一年四季满室飘香。”
“那为什么要把这些小树枝烧成碳啊？”
“这是为了便于保存，毕竟漂洋过海，数万里路运过来，这东西最怕的就是受潮，所以，海运过来只能先烧成碳，才能平安运过万里海路。”今日，欧阳柳春话格外多，说了平时好几天才能说的话。
红泠见她心情好，便也恭维道：“婶婶，你懂的可真多。可你是怎么得到闻香木的？”
“爱琴之人与爱茶之人，无不喜欢事前焚香沐浴。而我中土这两样爱好者何其之多？所以，闻香木自然大受欢迎。我身旁也总有些适情雅趣的共好者，有这闻香，也就没什么奇怪的了。”
“太好了，一会儿婶婶你何时需要我点燃闻香，你就给我使眼色。”
这时，那房门一响，那女官又走进来，对一旁奇装异服的团队挥手，这些人也都跟着离开。
“这些人是干什么的？为什么穿成这样子？”
阿哲道：“我看他们像是耍马戏的。”
“什么是马戏？”
“在中土那边类似玩杂耍的。”
“噢，原来是玩杂耍的，这宫廷盛宴可是真有意思，连杂耍都有。”
“光吹拉弹唱的有什么意思？马戏孩子们最喜欢了。”
“喀布尔城里有专门表演马戏的地方吗？”
“当然有，自西域一直往西，到大西洋那边，马戏一直都有。”
“好啊，有空一定要去看看。”
偏室的人越走越少，最后只剩下阿哲三人。红泠道：“难道我们是压轴的不成？”
阿哲嘿嘿笑，“很有可能，大总管被欧阳夫人几个音阶震住了，一定是想让我们压轴演出。”
正说着话，女官再次来到，这次毫无疑问，阿哲领着欧阳柳春和红泠跟着女官走去。宫殿内部十分浩大，没人带着真是容易迷路。在女官带领下，三人终于来到一处豪华大厅的外面。女官示意阿哲等在殿外，领着欧阳柳春和红泠进到大殿内。只见，大殿内灯火通明，大殿两侧摆满了桌椅，无数达官显贵坐在其上，挥杯抡盏。无数身着艳服的女官穿插其间，倒酒端菜。就像是一群花蝴蝶，起舞于桌间柱畔。大殿正首位置坐着一名身着黄金大氅的中年大月氏男子，此人满脸络腮胡须，浓眉大眼，头戴白色头巾，正中位置镶嵌一颗硕大红宝石，倍显华贵气质，整个人看上去颇显威严富贵。不消说，此人便是大月氏的当家人——阿布德王。
阿布德王右手边坐着他的王妃，左手边坐着一名十几岁的少年。
在大厅的正中位置，琴桌早已摆好，桌前还有一把椅子。女官将二女领到桌前，便躬身退去。
所有人的目光望向大殿中的二女，红泠只感到头皮发麻，被几百甚至上千人围观，这还是生平头一次。但她看见欧阳柳春仍旧一副淡然模样，便也很快镇定下来。她举目四望，想看看玉宁公主坐在哪里。却听欧阳柳春道：“摆琴。”
红泠急忙将手中的绿绮按照事先柳春告诉她的办法，先将琴横在胸口，双手平托，两指朝上，三指朝外，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到琴桌之上。
欧阳柳春正要坐到椅上，便听那阿布德王说了一句话，立即有女官跑上前来，对着二女说话，可翻译阿哲被拒在殿外，二女大眼瞪小眼。那女官也有点发蒙，就在这无比尴尬的时刻，只听大殿正前方靠左的位置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大王是叫你们除去面罩。”这声音不是洪闲秋是谁？红泠喜出望外，抬眼看去，只见洪闲秋面带微笑看着她，而玉宁公主就坐在他身旁的主位上。
红泠道：“我们都带着面罩，他是怎么认出我么来的？”
欧阳柳春道：“应该是认出我的琴了。”
“噢，是了，咱们都罩的严丝合缝的，就是琴露在外面。”那绿绮十分有特色，遍体深绿不说，琴尾处还有点破损，后来被雨飘送回天山后，柳春请了高级匠人将琴尾修饰了一番。因此，绿绮古琴更加具有辨识度。
红泠解下身上肥大的长袍，将头上的纱巾取下，露出本来面目，立即传来一片赞声。虽然听不懂，但红泠也能感受到这是一种赞美的声音，内心有些小自豪。等欧阳柳春缓缓揭下面纱，立时，大厅里一片寂静，落针可闻，就连呼吸声似乎都被压制。
那阿布德大王更是大张着嘴，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欧阳柳春，似是想把她吞进嘴里，一时间，仪态尽失。他身边的王妃，在桌下狠狠踢了阿布德王一脚，阿布德这才回过神来，朝着下面挥手。洪闲秋便道：“大王，请你开始弹奏。”
欧阳柳春对红泠道：“焚香。”
这下子可到红泠显摆的时候了，红泠一早就做好准备要大显身手。
只见红泠将盒子高高举起，手托着盒子在厅内耍了几个造型，她没学过跳舞，但她曾经在飞鸟宫模仿过公孙大娘的剑舞，此刻按照记忆中的剑舞动作跳出来，然后，将盒子猛地震碎，数个黑炭木枝在其内力的操控下，分别射向大殿四周墙壁上的灯池里。闻香木一入灯池，其携带的香气受热便立即向四周弥漫。一时间，大殿内香风四起。这种香不是普通的熏香，而是万年木香掺杂着一种天地气息。闻者无不熏熏然，立即引来无数的叫好声。
叮……咚……一串音符自大殿中心升起，优美的旋律随即在众人耳畔奏响，音乐无国界，美妙的东西任何人都能感受到。哪怕是胡子拉碴的大殿守卫，还是久经沙场的大月武将，无不被其纯正天然的音色所惑。铮铮然，曲律时而高转亢天，仿若一只飞天凌燕，又似那冷傲孤鹰，盘旋九天，亢然奋歌。时而如九地之下，草蜢拙地而眠，蜉蝣划水而舞，深瀑幽泉，荫荫萌草……曲律之美，无人不惑！就连那自认女中第一愣头的红泠也是产生了一种被迷得不知是何年之慨。
突然，曲律一改刚刚心旷神怡之意，竟似弹者心有所想，渐而感伤。曲意低沉凄婉，如同连理失偶，不复同枝。老母失独，半生孤苦。伉俪伶仃，无以婵娟。一雁死，另雁岂能独活？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欢乐趣，离别苦……只影向谁去？只见欧阳柳春弹琴的双手越来越快，双眸中凄婉哀伤之色尽去，而是换上了一副凌厉的眼神。红泠越看越不妙，急道：“婶婶，你赶紧停下来。”
可欧阳柳春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只见她凌厉的双眸中露出一股子疯狂之色，不自觉内力已经充斥整个绿绮，使得琴上被罩上一层薄薄的毫芒，就像是会变色一般，变换着各种色彩，看上去煞是奇异。而欧阳柳春所激发的毫芒在逐渐扩大，渐渐涌动身周一丈开外，红泠用尽全身内力，却也被逼着一步步远离柳春身前。就在事态到了最危急时刻，一个白袍突然出现在大厅之中，冲着欧阳柳春发出的毫芒一步步走近，虽然很缓慢，但她仍旧慢慢来到了柳春身前，将一只手按在琴弦之上。
曲终！
大殿内一片鸦雀无声，过了半晌，阿布德终于第一个站起，双掌用力轮动，啪啪啪鼓掌声响彻了整个大殿。他们浑然不知，刚刚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只是，被欧阳柳春神乎其技的琴音所惑动，音乐无国界！好的旋律都能听懂。
红泠上前几步，她从身形上已经看出来者正是白希珍，也只有她才能阻断欧阳柳春的绝杀之意。欧阳柳春也终于从曲中回过神来，怔怔地看着白希珍。白希珍将琴弦上的手掌拿开，一串鲜血自掌心流出，滴落到琴上。欧阳柳春失声道：“大姐你……受伤了。”
红泠不无怨愤道：“婶婶，你刚刚又入魔了。”
欧阳柳春低下头去，就像做错事的孩子，“我……我……唉……你们杀了我吧。”
白希珍道：“还好，有我在。”红泠急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手帕，将白希珍手掌包住。
这时，那阿布德大王说了几句话。洪闲秋身边的翻译道：“阿布德大王刚刚下令，请琴师近前说话。”
白希珍点点头，一手牵过欧阳柳春的手，引领她来到阿布德大王座前。白希珍自持年龄，也不向那大王施礼，只是点了头。大王正要说话，身边的一名内官却先开口呵斥，翻译便道：“内官说你不懂礼数，见了大王不跪。”
白希珍傲然一笑，你告诉他，“这世上还没人能当的起我一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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