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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常这时候,对于李照元来说是惊喜,对于丞相来说就是惊吓了。
马车都备在丞相府前,只待出发了,公主的人却来传信说公主口谕,要李照元过去。
“安公主这是什么意思?”丞相夫人问。
丞相吹胡子瞪眼,“我哪里知道?”
世家之间盘根错节,难以撼动,那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势。长盛不衰的名门望族,世代出将入相,地位尊崇,把持政权,甚至一度与皇族分庭抗礼。
玉京李家是默认的第一望族,一门出三后,七子皆列侯。五代相澧,居功至伟。
但李家家规森严,条条框框都是要求礼数。能让恪守成规的丞相这么没有形象的,也就只有昭阳长公主了。
无他,说说不得,打打不得,无可奈何。
“既然殿下传辞之,祖父祖母,辞之先行一步。”李照元倒是退后一步,作揖示意。
他翻身上马,策马向公主府赶去。
李照元到了公主府,递了令牌,轻车熟路地跟着领路的婢女进去。
此时正值黄昏,日沉西山,映得天边织锦灿烂。
随婢女移步到戚晚安房前,唤了几声,里边才懒洋洋地传来一句:“进来。”
婢女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李照元推开门,听了声,戚晚安回首朝他笑一笑,“辞之来了。”
“辞之见过殿下。”李照元上前几步,先是礼数周全地行了礼。
戚晚安有些烦他这套,“怎么又是这套?我同你说过了,不必叫我殿下,叫我名号和小字,怎么都成。你我之间不必如此多礼,拘谨又生分。你们李家这套做法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千篇一律,令人心烦。”
他们一个是天潢贵胄,一个是名门望族,谁也没比谁差上多少。
如果不是因为李照元是氏族子弟,就他这对昭阳长公主唯命是从的态度,私底下不知道会有多少人说他是以色侍君,是公主养的面首。
李照元俯首:“是,殿下。”
他唤她殿下,是因为在他心目中她永远是公主。
一声殿下,敬她,爱她。
戚晚安拿手里的檀木梳掷向他,“得了,最见不得你这样,过来给我梳头。”
“是。”李照元接住檀木梳,上前去为戚晚安梳头发。
说是君子远庖厨什么的,但实际上,自小到大因为是任性的七公主的伴读,李照元一直以来都承担着照顾者的身份。
其实一开始宫里传出来要给昭阳公主选伴读时,他并不想做这个伴读。毕竟伴读这职责所在,有时候就是为了替王孙贵胄们受罚的。戚晚安误了功课时,就得是李照元领罚。
太傅才不管戚晚安左右而言他的胡诌八扯,错便是错了,铁面无私地直言:“安公主不必多言,领罚吧。”
听了领罚二字,李照元就乖乖伸出一只手去,摊开掌心。
“啪!”戒尺沉沉地打在他的掌心,顿时浮起一抹胭脂红。
戚晚安听着便疼,可李照元却面不改色,受罚后,谦恭地一拱手作揖。
“没做功课的是我,为什么受罚的是辞之?”戚晚安双手叉腰,气鼓鼓地瞪着太傅。
太傅闻言,面不改色,“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尚且如此,公主乃千金之躯,怎可受罚?”
因材施教,有教无类。太傅自得一笑,拂袖离去。功成之法,不过是寻个在意之人,替其领罚罢了。
太傅因材施教,教导几位皇子公主的东西不一样,法子也不一样。课后倒是显得和蔼可亲,会和学生谈天说地。
太傅问:“人生在世不称意,却所求所想甚多。照元,你欲意为何?”
“踽踽而行,只求不泯然众生。”李照元微微颔首,犹如鹏飞万里,鲲游冥海,有志气可吞万里河山。
太傅捞起纸笔唰唰唰写下一字,墨迹未曾干透,便把纸摔在李照元身上。
李照元捞起一看——狂。
“竖子着实狂傲,你也是众生之中一人,还妄图不融于其中?”太傅摇了摇头,“便是仙人下凡,也得琢磨着凡界规矩,何况我等凡胎肉体?”
戚晚安却出声:“先生,休将鸿鹄比伏囚。”
李照元闻了,便对她笑,恍若清风徐来。
他本就生得一副春日远山深处,清风朗月的好样貌,这般一笑顿时撒满了和煦的暖。一双眼睛明澈深邃,又暖若春水。
戚晚安心中啧啧称叹,感慨万千。李照元若是再长大些,那又是怎般一个明眸皓齿的小郎君?东床快婿,不过如此。
思及往事,李照元原本细致入微地在替戚晚安梳头发,一时出神,不慎被她抽掉了发冠,满头乌发便也倾泻如瀑地落了下来。
戚晚安笑吟吟地看着铜镜中神情怔忡的翩翩少年,头发落在了戚晚安肩头,青丝交缠。
李照元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和戚晚安,不自觉扬起唇角。
不知晓的,还以为他是公主殿下以色侍君的面首呢。
戚晚安有些出神,眼睑下垂,随即便笑了一下。
她感慨般侧过头,额头轻轻和他的额头相抵,“辞之,你便是死,也要死得好看些,莫要让我认不出你。”
她这话阴森森的,没头没脑,像是诅咒。可李照元却听出来无限的落寞。
他微微一怔,嘴角噙着笑,指尖撩起一缕贴着她面颊的青丝,“辞之定是要干干净净,来见殿下的。”
门外传来笃笃的敲门声,婢女恭敬轻柔的声音响起:“安公主。”
想来是宫里头催人来了,戚晚安叫人进来,给自己挽发。
“陛下的寿宴还有些时候,宫里头却急急忙忙来召,想来是公主有些日子没进宫,陛下想早些见公主了。”戚晚安的贴身侍女念慈笑吟吟地说着,将小白虎抱到戚晚安怀里。
这宫里头谁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像她们这样的婢子全凭上头的主子,有跟错人被牵连的,也有主子得道,跟着鸡犬升天的。
她是先后母族那里培养出来的家生子,从小就跟在外头传闻骄奢淫逸,目空一切的昭阳长公主身边。
公主是气性大,可她是真凤凰。相比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大家闺秀,公主是手握实权的镇国公主。跟在她身边的,便是洒扫庭除的婢女走出去都能高人一等,扬眉吐气。
这小白虎,名叫玉露奴,是原主的宠物。
哪怕它才出世没多久,温和幼嫩,戚晚安才见时也没敢碰它,手都在哆嗦。这到底是野兽啊,别的世家小姐养养狸奴鹦鹉,原主偏偏养只老虎当宠物。
前些时候围猎时,戚褚客只身一人深入山林,猎杀了一头凶猛的母虎,却在洞里发现一只小的。
等到人围上来,澧皇龙颜大悦,问戚褚客打算怎么处理母虎。
戚褚客答:“儿臣想扒了虎皮给长姊做大氅,其余的自然是父皇做主。”
澧皇知道他们姐弟情深,便大笑着允诺了,让人连同小老虎一同带下去,问:“帝瞒还想要什么赏赐?朕一同赏你。”
戚褚客沉默片刻,跪了下来,“儿臣已杀其母,不忍再杀其子,求父皇饶了这幼虎。”
“你的意思是要朕放虎归山吗?”澧皇的笑意逐渐褪去,沉声问道。
拥护戚褚客一派的礼部侍郎因为贪污被斩首抄家,澧皇有意于诛连三族。可礼部侍郎的幼子年仅十三岁,对此这件事情一概不知。
可十三岁到底也算是个半大的少年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三岁小儿都逃不过的满门抄斩,更何况是十三岁。
礼部侍郎临终托孤,将幼子托付于戚褚客,盼着他至少能救孩子一命。
满门抄斩,但却放一个孩子走,这灭门之仇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报?澧皇自然知道此事,但戚褚客不说,他自然也当做不知道,没想到这时候居然提起来了。
戚褚客仍然一句话都不说,澧皇原先还是愉悦的,如今龙颜大怒。
“荒唐!你这是要忤逆朕吗?不孝子!”澧皇大怒,将手中的弓弩砸在了戚褚客肩膀上。
戚褚客仍然是一动不动,任由弓弩砸在肩膀上,连闷哼都没有。
底下人噤若寒蝉,一句话都不敢说,没有人敢站出来。天子之心最难琢磨,方才还是其乐融融呢,如今就雷霆之怒了。
戚晚安却在这时候站出来,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吟吟地挽上澧皇的胳膊,“父皇何必如此?气坏了身子又该如何是好啊?君悦前些日子还来跟永安炫耀她那只学舌鹦鹉,笑话永安寻不到奇珍异兽呢。这不可好?让永安白捡到一只现成的。”
澧皇的表情以肉眼可见的缓和了一些,“小七,这到底是野兽,你要什么奇珍异兽父皇不能给你寻来?偏偏要剑走偏锋去养野兽。到时候这畜生长了爪牙不认人,反咬一口噬主,又该如何是好?”
他并非是不知道戚晚安的谋算和野心,但是戚晚安向来讨他欢心,更多时候出面,是明明确确代表着他的立场。
戚晚安笑了笑,“父皇放心,永安擅长驯兽。驯服野兽,最有一套。”
“如此,这孽畜便赏小七吧。”澧皇临走前对戚褚客冷哼一声,“至于你,好自为之!”
戚晚安便抱着幼虎回了公主府,起了名字叫玉露奴。
次日,礼部侍郎那幼子也被送到了昭阳公主府上。
戚晚安给他赐名——钰录。
这玉露奴虽然是这么来的,但原主这真的是胆大包天啊,老虎不知道长得有多快,这才养了多久,就不知道重了多少。瞧瞧念慈先前抱玉露奴还是风轻云淡的,如今就已经略显吃力了。
秉持着演员的自我修养,戚晚安接过小白虎,轻哼一声,走到马车前。
驷马之乘,帝王的规格,竟然也许给了她。
李照元与戚晚安青梅竹马长大,对她的习性与心思可谓是了如指掌,不禁一笑:“殿下若是与肃清王置气,辞之届时会配合殿下。”
“辞之知我。”戚晚安扬眉一笑,坐进车内。
李照元莞尔一笑,策马在前头,护送戚晚安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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