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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平静如水地说道:“把他们砸下去。”
守卫们开始听从戚晚安的话,继续拖延时间,跟攻城掠地的士兵们周旋。
而戚晚安隔着那样远的距离,低头看向顾青云。
顾青云笑出了声,只要做皇后?即使是到了这一步也不愿降吗?他该说戚晚安什么好?该夸她身上有温家人誓死不降的骨气吗?
“攻宫门!”顾青云喊道。
士兵们扛起攻打门的巨大木桩,齐齐先前冲过去撞击宫门。
戚晚安甚至都能感受到脚底下城墙的震动,她闭了闭眼,这宫门怕是真的守不住了。
宫门终究还是破了,士兵们涌了进来,顾青云提着剑走上城楼,来到戚晚安面前。
戚晚安却平静地看向他,“我们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还是站在对立面。”
“你当初选择顾玉融的时候,不就已经预料到这一点了吗?”顾青云冷笑。
戚晚安笑了笑,目光转向了顾青云腰间的那个同心结缕带上,鲜红的色彩已经有些陈旧了,看起来有些年岁,却被主人好好爱惜着。
“那你不是还带在身上吗?”她意有所指。
顾青云抿着嘴唇不说话,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但他低头看一看,发觉戚晚安提在手里的剑,也是年少时自己送给她的那一把。
“顾青云,这辈子我在乎的人没有几个,你就算其中一个。”戚晚安说道,目光像是隔着他望向了什么。
他们之间隔了太多的东西,回不去了。
可是谁能释怀那个年少时的夏天呢?
戚晚安争了一辈子,到了如今居然如此可笑地想要回到过去了。
她想念那时候的读书识字,他们坐在课堂里嬉笑怒骂,夫子一转头就立马收敛,装模作样地低头看书。
她想念那时候的鲜衣怒马,意气风发,他们在深宫里笑着穿梭过漫长的走廊,身后宫人慌乱的叫喊。
她想念那时候跑进长姐宫里,长姐会温柔地擦拭她额头上的汗水,嗔怪般说她顽皮,再叫人端来甜汤。
她想念那时候在太后面前撒个娇,太后会把她搂入怀里直喊心肝,还会责怪顾玉融他们不要带着她到处野。
她想念那时候父兄摸着她的头说不要怕,有他们在,她就是最珍贵的瓷器。
她想念那时候依靠着母亲,母亲就会拉着她的手数落三姐,最后却还是会一脸慈爱地看着她跟三姐一起坐在桌边吃点心。
她想念那时候的他们,她想念的东西太多了,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她好像什么都得到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得到。她好像什么都没失去,又好像什么都失去了。
戚晚安看着顾青云的脸庞,已经完完全全褪去了那时候的青涩,而坚毅成熟,只是那样的戾气萦绕在他的眉间,从年少时到如今都没有消散。
“你要杀了我吗?”戚晚安问。
顾青云沉默了一会,又笑了起来,“你不是要当皇后吗?我不杀你。”
戚晚安反而笑出了声:“你这意思,是想要我现在就以皇后之名自刎呢?还是想要夺权成功之后立我为后呢?”
她自嘲般笑了笑,举起了剑,“青云,回不去了。”
“什么?”顾青云忽而有了不祥的预感,他看向戚晚安,上前一步,下意识想要制止戚晚安,“你先把剑放下……”
“……怜怜?”顾青云瞳孔骤缩,血色侵染了他的世界,眼前的戚晚安就在血色中倒了下去。
他伸出手,红色的裙摆,如同他年少时那样滑过他的指尖,而这一次他却没有抓住它。
“怜怜……”顾青云跪伏在地上,膝行过去扑到真的刎颈自尽的戚晚安身边,“醒一醒,别吓我啊……”
他捂住戚晚安汩汩涌出血的脖颈,将剑丢在地上,满是哀求:“怜怜,求求你,看我一眼好不好?”
“怜怜,看见了吗?下雪了,花、花……花都开了,我们去看花好不好?”他愈发语无伦次,泪水砸在戚晚安脸颊上。
可是戚晚安已经没有余力再说些什么了,她好累啊,想要睡一觉。
顾青云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着双手抱起已经气息全无的戚晚安,搂进怀里。
怎么会哭呢?
他不哭,他不会哭,他不能哭,他从不哭,他绝不哭。
戚晚安的血把顾青云腰间那一枚已经陈旧的同心结都染红了,仿佛浸润了那样浓烈的色彩就又焕然一新,又能回到过去一样。
他心脏传出的疼痛蔓延至四肢百骸,流入五脏六腑,随着辛辣的泪水一起,疼得撕心裂肺。
他仰天大笑,陡然爆发出了骇人的大笑,那样凄厉而疯狂的笑声,似是地狱九冥传来,回荡耳畔。
“略!”快马加鞭赶来的顾玉融猛地一拽缰绳,急促翻身而下。
战胜之时,八百里急报传来邕王意图谋反,领兵万人的消息,那宫门只有千余人,怎么可能守得住?
他随口把后事交代给戚晚安父兄和心腹,便带队赶来。不料,还是迟了一步。
他亲眼看着戚晚安刎颈自尽,死在眼前,身上的凤袍红得那样刺眼,如同戚晚安嫁给他那一晚时一样。
说好的幸福呢?说好的白头呢?骗子……
顾玉融拼命攥紧了缰绳,不让自己当众从马背上摔下去。
顾青云转过头,看见兵临城下的顾玉融,笑了,“三哥啊三哥,无论事事我都输你一筹啊……”
他抬手摸了摸戚晚安冰凉的脸庞,讽刺地勾了勾唇角,“怜怜,你不是想要那个夏日重现吗?我们先下去等着,他们一个一个来。”
别想摆脱他了,他们生生世世,纠缠至死。
这一次他没拿自己的剑,而是举起那一把他年少时赠与戚晚安的剑,架在自己脖颈上自裁。
那个夏天会重现吗?隔着这样的血与年年岁岁,他们还能毫无芥蒂地同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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