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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夫人点着她的脑袋，“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天到晚没个正形！”
年雪芙捂着肚子，垂头丧气，就只能死死忍住饥饿感。
却忍不住地嘟囔，“选秀可真无聊，朝廷办事也太慢了，没个效率！”
要不是她脸上画着妆，年夫人恨不得伸手去捂她的嘴！
轻轻拧一下她的腰，“你这丫头是怎么回事？可着什么不能说，说什么是不是？”
年雪芙腰间一痒，一个激灵地缩了一下，往旁边的大姐年锦盈身上躲。
年锦盈轻笑起来，“瞧你这性子，怎么跟个泼皮猴似的？”
年夫人赶紧又叮嘱她几句，“你平时在家里跋扈放肆惯了，入宫以后可要收敛。”
“娘你放心，我绝对乖巧闭嘴，什么话都不说。”
年夫人看了她一眼，又道，“但也不可唯唯诺诺，失了咱们年家的气度，该展示自己风采的时候，还是要展示。不然这段时间的勤学苦练，岂不是白费了？”
年雪芙吐了吐舌头，“娘说的是。”
您夫人刮了一下她的小鼻子，继续不放心的嘱咐，“此外，要多结识些娘娘贵人们，熟知她们的好恶，要既能讨她们欢心，又不犯她们的忌讳，这对女入宫有好处。”
“与你共同参选的小姐们，有高官之女，也有普通五品官的孩子，该结交些什么人，不该结交些什么人，你自个儿心里清楚，这就不用娘多说了吧？”
年雪芙亲昵的拉着娘亲的胳膊，依偎在她怀里，撒娇道，“知道了，娘，女儿都记住了。”
年夫人拍拍闺女的手，心里的大石头总算放下了一些。
她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两辆马车挨得极近，想必年笙儿也听到了。
听都听了，她再多给句关怀，也没什么了。
您夫人撩开窗帘，对着年笙儿道，“眼下道上都是人，下车也极为不便，但我刚才说话声音也不小，想必你也该听到了，都记住了吧？”
那边的马车都没撩开帘子，您夫人顿时眉头微微挑起，带着些尖锐的厉害。
里面大概等了两秒，才传出温柔乖巧的声音，“谢谢母亲，笙儿知道了。”
年夫人冷哼一声，放下了帘子。
年笙儿的马车内，桃红笑得不行。
主子刚才可是轻轻呸了一小口葡萄皮，才回答的年夫人的话。
看着别提多滑稽了。
坐姿也极为潇洒放肆，发出的声音却特别的温顺懂事，好像多听话似的。
年夫人要瞧见她现在豪迈的坐姿，就能知道她心里到底有多不恭敬，估计能气得七窍生烟。
年笙儿剥了一个葡萄，塞桃红嘴里，堵住她要笑不笑的神情。
桃红是被四爷直接问的年遐龄从年宅要回来的，救她的时候，只见她满身的伤，一处好的都没有。
等她醒来以后，问了才知道，当时她被年家人毒打了一顿，直接绑住了手封住了嘴，关进柴房，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不能通风报信。
桃红因为是从四爷府上拨过来直接在正阳门外宅伺候年笙儿的，故此，对年笙儿的致命点并不了解，根本就不知道她对紫薇花过敏。
但是年宅的人怕她坏事，她明明是年笙儿的贴身丫鬟，却一直派她在外办差，直到晚上，她该伺候主子休息了，还把她往外支。
桃红瞧出不对劲儿了，想去四爷府上通风报信，却被拦了下来，一顿狠打，直把她打蒙了过去，而后又丢到柴房。
因为此事，年笙儿对桃红很是感激，在得知桃红在庄子上还有一个生病的老娘要照顾以后，当即将桃红的月俸翻了三倍，还承担了她母亲所有的医药费。
桃红亦是感激不尽。
她的卖身契在四爷府上，本就是奴才的命，为主子们当牛做马都是应当的，就是为主子挡刀、为主子死，那也是理所当然。
因为他们的命早已经卖给了主子，他们生是主子的人，死是主子的鬼。
可是没想到，她还会遇到这样一个人美心善的主子。
这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
按照清朝的选秀机制，皇上太后皇后以及众嫔妃们，见秀女们的顺序是先见满军旗和蒙古军旗的秀女，然后才见汉军旗的秀女，且一般每天阅两个旗。
统一安排的是先进去，而后再选。
轮到汉军旗年笙儿三姐妹进去的时候，已然快到晌午了。
盛阳下落，天空中的余色也很美。
各家女儿和父母告别，自动排成两人一组的长队，从神武门进入宫中。
再由户部管事安排小太监，将秀女们引入宫中。
选人地点一般是在御花园、静怡轩等，五六人一排，供皇帝和太后选阅。
每个人都有对应的牌子，被看重的秀女，皇帝会留下牌子，没被选中的就撂牌子。
第一次被撂牌子的，还可以复选，复选时如果被选上的，基本上可以进入到皇亲国戚家中。
复选还被撂牌子的，那基本上就可以回家了。
但等到年笙儿三姐妹进去的时候，发现竟有秀女哭着跑出来了，还有些衣冠不整。
瞬间引起了一片骚动。
秀女们具都小声议论这是怎么了？就算是被撂了牌子，哭还算说得过去，可也不至于这般狼狈啊。
难道是挨罚了？皇家不至于这般不体面。
那就是这位秀女被撂了牌子不甘心，所以做出了出格的举动？比如自己把衣服脱了，在皇上面前展露身材？额，这似乎又有些太荒谬了。
那就是……某位秀女太吸引皇上的注意力，导致宫中娘娘不满，当面惩戒，故意让人难堪，所以才弄出此等羞辱的境况……？
这倒是很有可能。
听说九爷生母宜妃娘娘，性格很是泼辣，最是讨厌搔首弄姿、矫揉造作的女人，因为她自己就是最能作妖的一个，所以不允许后宫再出现第二个，出现一个，她打压一个，毫不手软；
又听闻惠妃娘娘为四大妃之首，然年纪大了，故此，最讨厌长得美，尤其是一脸妖精相的女人，更是讨厌穿着艳丽的女人，见着了，便要罚人跪石子路，直到将膝盖跪肿了，对方憔悴不已，再也艳丽不起来为止。
更听闻荣妃娘娘对后宫斗争没兴趣，但酷爱跟人吵架掐架，对新进宫的小姐妹也没有容人之量……
众秀女们还没入宫就开始瑟瑟发抖了，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哪位娘娘的道。
有位看起来很严厉的管事姑姑出来教训人：“看什么看？都管好自己的事儿！别瞎操别人的心！”
“妄加揣测皇家秘辛更是禁忌，妄论娘娘主子们，更是罪加一等！”
这位嬷嬷扫视了一圈，又看向了刚才叽叽喳喳、议论得最热闹的几个人，警告道：“这功里，守规矩才是第一要义，别总是想着麻雀变凤凰，首先，你得自己是个干净的人，才能谈今后的前途！”
谁都能听出来，这位嬷嬷话里有话。
等她走后，众人便又开始小声议论了。
“这么说，真是有人在御前孟浪荒唐，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导致娘娘主子们看不顺眼，直接将人丢了出来？”
“哈！那也太丢人了吧？”
“丢人又算得了什么？怕是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也是，这样的，谁还会要她？”
“我琢磨着，也不尽其然。”
“什么？这样儿的还有人娶？眼瞎了吧？！”
“不是。”有个秀女观察了下四周，看到四周没有可疑人员，这才让大家凑近了，小声的分享八卦，“我听闻秀女入宫第一关，就是要检查……身体。”
秀女们一听这话，面色骤然都红了起来。
有人小声扭捏道，“羞死人了！”
有人有些忐忑，尴尬，却又不禁想要问清楚，心里好有个底儿：“是检查什么？身上是否有疤还是？”
“这自然了，皇上的女人，怎么能有瑕疵？哪怕是被小小的划伤了一刀，那都是晦气，是对皇上的大不敬。”
“那是什么？”
“是……”说话那秀女的声音骤然低了很多，神神秘秘的，小声道，“有专门的嬷嬷，食指和中指并拢，深入到你那个位置，检查你是否清白。”
众秀女听得倒抽一口凉气！
这，这也太尴尬！太羞人！太让人面红耳赤了！！
很多人都接受不了。
“那，那要是本来是好的，却不小心被人给……捅破了呢。”
说话的秀女神秘一笑，像是很懂这其中门道的样子，道，“所以要先悄悄给检查你的嬷嬷一些好处啊，这也还能避免检查时对方故意作恶，让你感到疼痛难忍。”
“不小心自己弄破了，岂不是更是为难，这找谁说理去啊？是吧。”
“反正这方面都多注意着点儿吧。”
“那要是实在没银子……”有个秀女小声呐呐道。
众人瞧过去，看她的穿着朴素，就知道她家境一般，估计也没这种打点的闲钱。
都是些小姑娘，不算大也不算小的年级，个个伶牙俐齿，需求关注，有人就偶尔想呈个口舌之快，刺挠刺挠人，“那你就只能受了这份儿罪呗！”
那秀女顿觉羞辱，眼眶微红。
“不然呢？”有人不齿，但说得也算是实话：“宫里的嬷嬷什么没见过？还会稀罕你手里边这点儿东西？你又不是出身贵族，翡翠玉镯动辄就百两千两万两，就你头上戴着的那簪子，你给了嬷嬷，嬷嬷还觉得太过寒酸，别误会你瞧不上人家了！”
大家顿时觉得她说得有道理。
连刚才红着眼睛的女子，泪珠也挂在眼眶上要掉不掉，觉得她说的也确实是事实，虽然话冲了些，却也没什么不对。
可能，正因为是事实，才显得更加心酸。
寒酸总会让人举步维艰。
哪怕强撑体面都做不到。
年笙儿见不得一个花一样年纪小姑娘，年纪轻轻就因为出身卑微而变得不自信，难过成泪人。故此，直接将自己头上的发簪摘下，走向她，带在了她的发髻上。
一朵精雕细琢的金镶芙蓉玉，样式新颖，金色的叶子趁着粉嫩嫩的带刺的玫瑰，好看至极。
那眼眶红红的秀女顿时惊讶了，似是完全没有想到会有人这么做。
大大方方的站出来帮她。
她笑得样子真美。
在阳光下，温柔淡雅，浅笑嫣然，落落大方，想是菩萨派下凡的仙子，像是昏暗人生中终于投进的一道光。
仙子很美，但这东西她不敢要，太贵重了。
她伸手要去拔了，还给她。
却被对方制止了动作。
那双桃花眼，很美很美，美得让人不敢靠近，仔细去看：“若不是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剪断，我连这长头发都不想要！这么长，堆在脑袋上太累人了。再要插这么多的发簪，我可受不了。”
“戴在手上的装饰物倒还好，脑袋上我是能不戴就不戴，就怕颈椎出毛病。”
她此言一出，众人只觉得这话突兀又惊异。竟有人将剪发说得这般肆意的吗？
断发是在诅咒亲人啊，她怎么说的……好像，很正常？
看她这么自然的神情，她们都觉得正常了。
众秀女心中?辶?澹?暄┸饺丛谛睦锔狗蹋?痪醯媚牦隙?烧媸腔嶙埃?掷挫乓??切┢嫫婀止值闹?读恕
讨厌！
矫揉造作！！
年笙儿可没察觉她一句话竟让这么多人产生了联想，对着那颇为自卑的秀女道，“我对这些东西也不大讲究，还是你戴着合适。且这颜色趁你挺好看的，你若不嫌弃，就带着玩吧，不用还给我。”
“我，我怎么会嫌弃？”那秀女听她这么说，急忙解释，生怕她误会了她的好心，“你帮我，我感激都来不及。只恐无以回报。”
年笙儿笑笑，“不必回报。”
都是秀女，谁不想占个风头？
还没到主子娘娘们面前呢，就被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丫头抢了第一关注，秀女中可有不少人心里不高兴。
不屑道，“也就这点儿手段了，真是让人瞧不上，随便给人个东西就想收买人，也就是她这种没见过世面的才会感谢了。”
“是啊，不就是个簪子么，也好意思拿出手！”
见年笙儿被骂，年锦盈和年雪芙当即离她远了些。
谨记之前张嬷嬷的教诲——自家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在外人看来，她们就是一体的。
故此，她们不上前落井下石，就做个冷眼的旁观者。
可也并不代表她们会帮她。
年笙儿若是混得好，她们改日再认做姐妹也不迟；若是混得不好，开局就被踢出去了，那她们也着实没必要跟她有什么牵扯，撇清关系才是正事儿！
相信父亲也会同意她们这么做的。
年家三个姑娘，总要有一个进皇室的后宅！
年笙儿瞧着她俩避如蛇蝎的动作，有些哭笑不得。
这么现实的吗？
可那秀女确实真心感激，不管别人议论什么，她都郑重其事地向她行了一礼，而后开始介绍自己，“我姓武，名淑宁，家父是知州武柱国，属汉军镶黄旗。萍水相逢，小姐却对我有如此大恩，日后有用得着淑宁的地方，淑宁义不容辞。”
听她一这么介绍，众人具都惊讶了。
知州虽然在京城中不算什么，可好歹也是个四品官啊，按理说她性格不该这么唯诺胆小才是，可怎么会是这样？
众人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家中庶女，上被主母磋磨？故此才如此胆小怕事，连说话的声音都不敢放大了……
人们总是习惯性把自己的所有思想都形成闭环，不管它正确与否。
年笙儿听她这名字，倒是若有所思。
她记得之前演清宫戏的时候，好像……四爷还是贝勒的时候，府上是有个姓武的格格是不是？
《甄?执?分械哪?笕私幸独揭溃?淙皇羌芸湛袒?模??旧砭褪谴诱飧鋈宋镏刑崛〉摹Ｃ媲罢馕晃涫希?崾俏蠢吹哪?笕恕⒛?伞⒛??⒛???
找个同盟不容易，找个真诚又可靠的同盟就更不容易了。
年笙儿瞬间想要对她更好。
在介绍自己叫年笙儿是湖广巡抚年遐龄之女后，在满场惊愕的神色中，又问了武淑宁的年龄，发现对方比自己小一岁后，又将自己手上的芙蓉玉镯也送给了她。
武淑宁顿时受宠若惊的不敢要，“您刚才已经送过我簪子了。”
年笙儿笑道，“一码归一码，我比你大一岁，这是我作为姐姐的见面礼，你可不能拒绝~”
她话语中带着熟稔的语气，亲昵又自然，且她的眼神真的很真诚，是想要和她成为朋友。
武淑宁点点头，喜悦的收了她的玉镯。
年笙儿这回出来，本来是什么都不想戴的，在现代拍古装戏的时候她就最怕头饰太重，尤其大女主的戏，演到最后，深装大粗斜剑平眉也就罢了，头饰也愈发的庄重愈发的……重！所以她是拒绝的。
可架不住桃红非要给她戴。
一个劲儿的往她头上插各种发簪，差点儿把她插成了一只花孔雀，最后她一一摘了下来，再她瞪眼之下，才保留了这个金镶芙蓉玉玫瑰花簪，还有一双同色系芙蓉玉手镯，以及耳坠。
眼下，就只剩下耳坠了。
可哪怕就这么简简单单的，她看着也依然很美。
人面桃花相映红。
……
皇上太后等主子们，今日已经看完两个旗的秀女，疲惫了，于是汉军旗的秀女们一个都没见，便让他们直接入住。
住哪个屋子倒没有宫斗剧中的各种争抢，因为屋子都一模一样，且没有高低之分，连布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十分公平。
一人一屋，也不怕不够住。
毕竟这可是拥有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间房的故宫啊！
想是户部住持这事儿，也怕从这方面产生纠葛不好处理，所以布置地非常妥当。
也让小太监传了话，各屋准备成什么样，全凭屋主人的喜好，主要仪制上不逾越犯法就好。
这个消息可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年笙儿等秀女们，到了各自分派的房间，放好了东西，稍微收拾一下后，先排队做各项基本检查。
而后就到了那最尴尬的一关。
好在没之前那秀女渲染得那么可怕，为她们检查的，都是极其妥帖老练的老嬷嬷们，一个个也算得上是慈眉善目，最起码说话都是和声和气的，比之前看到的那个管事姑姑温柔好说话多了。
虽然年笙儿之前送给武淑宁簪子就是让她给嬷嬷好处的，但刚跟年笙儿成为好姐妹，虽没正式的义结金兰，但在她心里，已然将她当成跟手帕交一般亲密的人了。
手指摸上头顶的簪子，武淑宁很是犹豫。
老嬷嬷一辈子都呆在宫里，什么没见过啊，一下子就看出了她的犹豫，和蔼一笑，道：“这是个好物件儿，姑娘可是好好保存了，金镶玉能镶嵌得这么别致的，奴婢还是第一次见。”
这本是一句普通的闲聊，可武淑宁之前被人刻意提点过，她这会儿就敏感了，总觉得这位嬷嬷是故意跟她说这些，是在……提醒她。该交东西了。
武淑宁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一时间，倒很是慌乱，颇有些语无伦次地解释道，“并非我不肯……只是这是我最好的姐妹相赠，我有些……”舍不得。
武淑宁微微咬着唇，这样的话说出来会不会让人觉得她为人小里小气，很上不得台面？
她忐忑不安，老嬷嬷反倒是一笑了之，将玉簪子重新给她戴好，安慰了她，“老奴不适合这样的颜色，姑娘戴着才美。物尽其用，才是最妙。”
武淑宁看她眼神真挚，心中不由得涌动出汩汩暖意。
在这个伸手只能摸到围墙，处处深不可测的森严宫中，也总会有人温暖着你。
善良也总是存在的。
她扬起了今天发自内心的最坦荡的一个笑容。
年笙儿那边，自打她介绍自己是湖广巡抚年遐龄之女，周遭就围上来了一帮人。
原本犀利的面容也挂上了谄媚的笑。
一个比一个亲切动人。
年雪芙这时候想说自己也是年遐龄的女儿都插不上话。
高喊一声，又显得太没格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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