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筑仙柱上
奈兮的名字逐渐消失,石柱用纤尘不染的白膏一点点填充那刻在柱子上名字的凹痕。石柱升起又落下,在一升一降之间,慢慢变大,其后消失,形成一层若有若无的结界保护。
无丝竹之乐,无案牍劳心,众仙没有享受这一刻的奇妙变换,也没有瞪大双眼直勾勾观看,他们俯身弓腰,拱手端礼。
众仙心中都达成共识,谁都不再多说一句,静静等待着天帝天后的到来。
自众仙踏入仙坛开始,云卷风舒,连带着祥云都变了颜色,没有七彩衬托,值班的日神将阳光削弱几分,整个仙台上庄严肃穆。
天后一人前来,除却了天帝的威严,她一人在时,更能显出她三界之母的沉着冷傲,她身边的小仙子匆匆而过,迅速在仙台边缘处停住,再没踏入仙台半步。
这次被剔除仙骨的是天帝唯一的女儿——奈兮,一个被从小宠到大的公主,这三界里任性无比却有势狂妄的女神仙,是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宠儿,连魔尊见到她都得低三分头的女子。谁也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境遇。
除仙台上天后一身白衣,乌黑发亮的头发上只别有一只六羽凤钗,显得它异样好看,她孤身一人,身旁没有了侍女,让她变得单薄,却不曾夺走她的凌厉冰寒,众仙看着这一位陌生却又熟悉的天后,天后脸色凝重地注视台下,却未曾将眼神的一角分给众仙,她眼里只有这位公主,她唯一的女儿。
她面目愁容地看着台下身着青衣的女子。这位青衣女子就是奈兮,她不拘站在让仙闻风丧胆除仙台之上,没有丝毫畏惧,眼神里是异常坚定,她站在那里,惹人注目,谁也不会将目光游离至他处。
青衣飘飘,沾染丝丝白迹,衣尾还沾着昏黄的泥土渍,一看就知道她又去人间玩了,还未来得及换上新衣便被带到这里了,甚至懒得用仙术遮盖。
天后眼神轮转,本来冷冽的目光如同化羽一般,离开鸟儿翅膀,有力直戳台下众仙心底,不由生怒,他们此刻有礼相待,却一个个带着看热闹的心来到这里,来看她女儿剔骨抽筋,这里的一举一动势必会成为他们下凡后的谈资。
她回过神来,将眼神又落在了身着锦缎青衣的奈兮身上,她想起,那青衣是她命织女提前赶制而成,在千年难成的锦羽绸缎中加入奈兮最爱的青色,青色难得,是她派侍女们日日守在太清池,将瓣莲欲将开放时凝结而成的青心一点点收集起来,足足收了两千年才制得这一件青衣。
可她却不知,穿着如此华贵的衣服下凡去,还沾染了凡间气息。一个微小但是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她挥了挥衣袖,将藏在衣袖里的几朵云彩抖落出去,这才站起身沿着珍珠般明晰的台阶往下走,朝着那刺耳的声音方向迈步。
“时辰到了,娘娘可要亲自行刑?”木里星使手持拂尘,小步缓缓走到天后面前,不急不匆,嘴角流出一抹微小的弧度,不令人察觉,暗中欢喜,不光是他,还有芸芸众仙,大家表面尊重,实则不想参加这次剥骨,台下在众仙拱手的衣袖下忍不住打哈欠,引得的木里星使草草上报,却惹得天后不满。论是谁,也不会急着让自己的女儿受惩罚,天后也不例外。
天后面容上没有丝毫动容,只在神情上增添了几丝恍惚与冷漠,一分不舍与无奈,她直勾勾盯着站在除仙台上的女儿,一丝眼神余光都没有分给木里星使。
她挥了挥衣袖,衣袖带来一阵微风,吹散了飘在地上的浮云,她缓缓站起身来,又是凛冽的那副面孔,说着三界内谁也不敢说的话,“陛下还未到,本尊的女儿生死时辰何时由得你们定夺了,未免也太心急了些!”她从容淡淡地说着,不露一丝愠色,却又言辞犀利,不容他人亵渎分毫。
来时天帝已跟她言明,东海战役中,出现一群势比天庭的奇珍异兽,东海仙君急需援手,他需时时戒备东海异族来犯,不能亲临。
木里星使颠了颠颇有些长的下裳,随地一摆,将拂尘握在手里,走向天后,朝她作揖,拱手道,转身面向众仙,“天帝有诏,困于东海战役,时辰到若未归,便按时辰到立即行刑,不必等他,还请娘娘做主。”
陛下虽不能亲临,却还是分散了部分元神于这仙台上。天帝的身影现身在这里,众仙立以跪姿面对,上身挺直,跪坐,“尔等恭迎天帝!”尊位足以来这里的上仙不足百十人,声音通透高亢,堪比万人。
天帝匆匆现身,匆匆离去,急忙之间只说了奈兮的事,纵使他再急,时间再短,也不曾失去他的王者风范。
天帝坦然说道:“本尊的女儿犯下重罪,亦不得轻饶,经众仙决议,剔除仙骨,以儆效尤。念天后身为其母,慈悲为怀,感念三界,授行刑令。”
天帝的话不足百字,百仙悉数于心,“遵令!”二字言毕,余音碰撞仙柱,在除仙台久久回响。天后得到令牌,妥善收起。
“容本尊再跟她说几句话吧,众仙没有意见吧?”关于天帝,她没有多说一个字,对她来说,天帝像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来不来已经不重要了,他一个元神至此,竟是来告诉她奈兮的罪责,他是三界的统帅,是三界最尊贵最值得敬仰的人,却独独不肯在奈兮这件事上放手。
自他决定放弃奈兮开始,在他心里,万事都没有天下安危重要,这次也的确是奈兮错了。天后说了这样的话,自然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在众仙的礼视下,她又走下了一层。
她一步步走下去,未束紧的几缕发丝从凤钗内飞出,她抚了抚将蔽眼的发,顺手将头上唯一的一件物什摘下,六羽凤钗不着踪迹地落到奈兮的头上,她看奈兮的眼神渐渐柔和起来,化作一汪清水含在眼睛里,“他不来你也莫要怪他,这钗子就当是我给你送得最后的一件东西吧,它会护你平安。”
奈兮虽被束住双手,她不费一丝力气,不言不语,瞬息之间,电石闪烁,隐在她头发上的凤钗六片金羽齐齐下落,被束住的她依旧还是那样傲岸不羁,纵使将被贬入凡尘,她也不收敛分毫。
她顽劣,高傲,爱惹是生非,只是这次过后,她再也没有这样的权利与实力去任性妄为了。下了凡尘,她便没了公主的身份,也没有人再尊称她一句“公主”,再也没有人会让着她,也不会有人会为她的惹是生非擦屁股了,但这都是她自己的抉择。
若她不曾放出魔尊北尚,她仍可享受三界拥护,只可惜,万事没有回头路走,神也不能。
看着地上碎落的六片金羽,她仿若知道自己这次真的做错了,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是女儿不对,女儿一人做错一人担。这次离开,就再也回不来了,六羽凤钗乃天界之物,女儿不能带走,还望母后不要挂念,我会护好自己。”
天后再也看不到她撒娇的样子,在她委屈的时候,无人陪伴左右,只是,这样的奈兮很少见。众人见到她都是被护在一个屏障中,两个天尊为她建起的天地,里面全是欢声笑语。
除仙台,顾名思义,就是扒去仙骨,入轮回,失去世间最纯净之地保护。对于一个小仙使来说,无非就是重新走一遍来天宫的路;可那是奈兮,奈何斯求这苦痛遭遇,她承受不起,她活在玉露琼浆里,从生下那一刻就注定了要走世间最尊贵的路,受尽万人崇拜,在九天之上,做一个独尊的王者。
可她却偏偏选了离开,将封印在镇妖塔中的北尚魔尊释放出来,害一地生灵涂炭。天下人在庙堂跪求,众仙齐齐上书,求赐死奈兮。这是她自找的结局,无人再为她守到风平浪静。
天后拾起碎落的凤钗,将片片碎羽拼凑在一起,白皙的羽毛在金堆里长出,点点珠光在羽尾闪耀,化作七彩光芒。
六羽凤钗要碎不难,只需对它许诺一个愿望,愿望实现,落地四散;难的是再造,世间只此一只,没了便是没了,碎了便是碎了,就算修补得再好,再天衣无缝,它也不会再实现任何人的愿望。这可是凤族秘宝,是天后百万寿辰时,仙界凤族送来的贺礼。
天后也没想到,奈兮会如此决绝。她把它放在手心里,重新插到发上,木里星使颠颠跑来,冲着台下的众仙一喊,“礼始,”他转身看向奈兮,“公主,此去一别,各生欢喜。”
奈兮冲他笑了笑,在她印象里,从来都不曾记得过有个这样的星使,最后离开九天京都,是因剔骨再造,会夺去此生所有记忆,最后一个见的人,她不会记住,更不会放在心上,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各生欢喜倒不至于,有人欢喜有人忧罢了,不知星使是哪一类?”他是欢喜与否的,他都不敢说,奈兮想到了他现在的反应,摇摇头转身走去,定了定中央的位置,再也没有回头。
她感到这中央的灵气有异动,只是这次,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也不想计较了,不想费口舌了。
天后伸出双手,掌心有万朵樱花花瓣散落,花瓣所落之处激起下方似有若无的屏障,一扇扇升起,将奈兮困在最中央,除仙台最中央升起,离开原先地面几十丈高。
柱子先前铸就的屏障在这强大的仙力冲击之下,破碎不堪,消失在了中央。
天后离开那刻,又将钗子给了奈兮,又附赠了一串七色珊瑚手链,留下余音在奈兮耳边萦绕,“母后送的东西自然没有收回的道理,你从小到大什么都有,但母后不想你在凡间受苦,你戴着它,母后才知道你在哪里。”
天后离开时,众仙齐喊,“送公主奈兮!”一言完毕,八方灵气齐聚仙台,奔向奈兮,强势的灵力充斥着奈兮的身体,一股鲜血从她嘴角流出,在若隐若现的屏障下,她的狼狈并没有被众仙看到。
伴随着一声天雷惊响,奈兮落入轮回坑,青色的长裙沾染侵出的血迹,开出鲜红妖艳的花,那因贪玩沾染的泥土色也显得不那么刺眼,碎裂的衣裳向下飘落,指尖滴落血红珍珠滴,与她一同坠入另一个天地。
随着奈兮的转世坠落,这场惊动全天下的戏码落下帷幕。而因此杜撰的戏文也只在茶馆传了三天便没人再次提及,但凡间的公主纯若却被人无声无息地夺去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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