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奈兮让蓉蓉上前拦住小叶子，她夺走诏书，小叶子慌忙跪下，他低下头，眼神盯着地面，涣散无力，“陛下将另一份诏书送到了尚书府，此时，恐怕来不及了！”
奈兮皱着眉看了行香一眼，行香会意点头，上前一步，与蓉蓉一起压着小叶子公公，道，“尚书现在可在养心殿中？”
“在。”
他急促紧张，落在她们耳中有种恍惚的感觉，就好像，她要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她握着诏书，让蓉蓉和行香留在金莲殿中，让两人放下小叶子，神色威严冷淡，冰冷的眼神里种说不出的刺骨感，脸色一僵，“你们俩谁也不许出金莲殿，不许告诉太后，尤其是行香，不要告诉他。”
两人躬身一弯，“是。”
她走出金莲殿，一路上，她连诏书都没有打开看过一眼，小叶子紧紧跟在身后，不敢出声，默默跟她来到了养心殿。
养心殿殿门紧闭，乒乓声作响，竹简奏折散落一地，她敲门，无人应答，殿里错杂的声音减弱，她跪在殿门口，磕头，重重一下，她头额泛红，又磕，又磕。
屋内的人又怎会听不见，他坐在龙椅上，捂着脑袋，看着昔日恩师与爱女纷纷跪在殿下，他到底错在哪里了？
“父皇若不见儿臣，儿臣便一直磕下去。”
小叶子在一旁阻拦，温柔的声音说道，“公主，别磕了！陛下也有苦衷啊！”
再温柔的人说到这话，都像足了皇帝的说客，她不起身，一直磕下去。
她前额冒出血迹，印在殿前的砖石上，鲜红。
“公主，您流血了！别磕了！奴才求求您，别磕了！”
他求她，她在求皇帝，她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又怎能答应他的请求！
她一直磕下去，头砸地的声音没有减弱半分，砰砰声响，再响，皇帝也没有回转心意，见她一面，撤下圣旨。
殿里传来清脆的声音，她猛一抬头，一阵天旋地转的感觉从天而降，她双手撑地，没有去扶头，她硬挺着腰背，等待着殿门的开启。
王尚书正跪在地上，他摘下乌纱帽，手中握着和奈兮一样的诏书，她走上前，亦步亦趋，鲜血自额头滑落到眼角，和着她的眼泪，冰凉。
她行礼，跪拜，血迹沾染到殿上的红毯，金线勾勒出的龙虎图案在血迹下，更显凶猛无情。
皇帝望向跪在地上的女子，他红着眼眶，摇摇晃晃自台上走下，那是他的公主，他为她千挑万选夫婿，可她却不满，甚至不惜弄伤自己。
眼珠布满红丝，他慌得不成样子，嘴唇发抖，他想训斥她，可当他看到她满头血迹时，他不忍了。
声音淡漠到从无仅有，微末到无声，他不可能放弃他的决定，两朝元老又如何，她不满意又如何，他心意已决，诏书已下，谁也动摇不了。
他瞬间有了底气，他抬眼看她，涨高声音，“朕已决定，万不会再改。
下月初十，是朕为你们选取的良辰吉日，朕会亲自到场，违者，杀无赦！”
他不再是那个把她接回皇宫，奉若神明的皇帝了，他也不再是那个虚心求教恩师，欲将丞相之位交与他，共治天下的皇帝了，他有了自己的念头，有着万人之上的尊荣，他不会再听任何的话了！
她低声笑了，再也收敛不住，狂笑声响彻大殿，她笑累了，“杀无赦？父皇不如现在就杀了儿臣！”
皇帝和王尚书震惊，她以死相逼，纵使死了也不嫁入王府，尚书看向皇帝，把乌纱帽放于地上，他求，“陛下，纯若尚小，不必当真！”
皇帝看向奈兮，他蹲着，瞥见那藏于纯若袖中的诏书，已破烂不堪，“你竟以死逼朕，真当朕不敢！
朕是你父皇，怎会害你！”
奈兮眼底流过死心的微光，立马散去，眼中消却了任何光芒，一片死寂。
对，他是她的父皇，那他贵为皇帝，当初又为何不放过她母妃，他看到她已亡母妃的画像时，神色不变，尚可谈笑风生。
他连自己的爱妃都可抛弃，又怎能信他不会害自己的女儿！
奈兮轻“呵”一声，皇帝转过身，不再看向她，“传朕令，纯若大逆不道，禁步于金莲殿，于下月初十嫁与王严羿，违者，斩！”
奈兮站起身来，将藏于袖口的诏书摔在地上，上面血红一片，连在她的手，流血不止。
她向门口走去，头都不回，小叶子站在殿门口，看着她走过去，却一动不敢动，小声地说到，“公主，奴才送您回去！”
她落寞地走开，孤寂的背影里，他看到了宁妃的样子。
她一身白衣而来，回去时，衣衫褴褛，血遍全身，似乎她就不该来这一趟，“不必！”
若纯若不是公主，她可以一直养在齐王府，那现在，她又该是什么模样！
只是，她不过是替纯若过完下一生。
皇帝捡起地上的乌纱帽，交到王尚书手中，“朕以后，还得靠着您！
今日，就先回去吧。朕不会亏待王家！”
他接过乌纱帽，态度没有了坚决，多了几分难掩的悲哀，“若他日小儿欺负公主，老臣定提头来见！”
他今日前来，仅代表他自己，整个王府里，都在为此事庆祝，他一人来，一人走，无人知道他与皇帝说了什么，反正，什么也没有改变！
他离开了养心殿，在金莲殿门前，他等纯若气消，等纯若来找他接回圣旨，两人都输了。
蓉蓉接过诏书，与尚书大人解释，“公主也有公主的苦衷！”
尚书大人离开了皇宫，宫外车马如云，鎏英大街上，人来人往，谁也没有注意到一个落寞的小老头儿，从皇宫里出来，心灰意冷。
奈兮捂着头上的包，擦了擦血迹，拿出一张纸，就着盆中的血，写下一串字迹，干了后，“把它交给清妃，她定会帮我！另外，你去齐王府一趟，探探李浩风在干什么。”
她脸上的泪痕全部消失殆尽，她没有在自己殿里闹着一哭上吊，也没有夺刀自残，她以一种冷静的姿态，一种事外人的态度，看着这场似有如无的闹剧般的赐婚。
蓉蓉把诏书递给她，她一下撕开，蓉蓉吓得直接跪在地上，“公主，你若撕了，皇帝见了，又该怪您了！”
奈兮把烧了一半的诏书扔在水盆中，冷冷地说道，“这诏书只是告示天下用的，如今我已知道，皇帝也不改，便没有用了！
再说，今日在养心殿，他决绝地要杀无赦，不如就让他杀好了，我有什么好怕的！”
蓉蓉看着这个公主，却又不像是公主，她有了一股狠劲，不服，不输，她想把皇帝置于死地，不带喘息。
清宁殿里。
清妃铺开血书，着实吓了一跳，捂着心口，她不信，话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与惊愕，“你先回去看好她。告诉她，本宫定不会让她嫁入王家！”
她本就老弱，如今又受了打击，走起路来跌跌撞撞，养心殿外，她直接推开了奴才，直冲殿内。
她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不行礼，不卑不亢，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太后呢。
她把血书扔在皇帝面前，幽冷的声音传出，“你答应了我，不让她流入王家，不让她对外和亲！”
她想到以前的往事，声音不自觉高了起来，但她许久不曾动怒生气，怒气憋在她心里，她直接吐出口鲜血来。
她擦擦嘴边的血，接着说道，“而今，你为何要这么做！若宁妃在世，皇帝该如何自处！”
他不知道，他不过是赐了个婚，众人不满，来这里与他动怒，连深入简出的清妃都来与他理论，他实在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错了！
他还是一副威严，“你不知道？朕的心意绝不会更改！你回去吧，朕派人送你！”
清妃咧嘴，惊凝的面色下，冷静地说，“臣妾大老远赶来，是图你一辆车马？
臣妾已十九年不进养心殿，不问前朝后宫事，甚至，连太后的寿宴，臣妾都一齐到场！
若陛下还念当初那番旧情，念在宁妃为国而亡，求陛下收回承命吧！”
皇帝转过身，不去看她，“来人，带清妃回宫！”
清妃没想到他会如此绝情，那他就别念她不念往昔，她已告明，“下月初十前，若你不收回承命，就别念臣妾无情！
这帝王之位，并非只有你一人坐得，臣妾不替你守这江山了！”
清妃踏出养心殿，回到自己宫里，她为自己吐得那口血不值当，她埋怨自己，当初，为什么就看上了那么个东西，一路扶持他，就连宁妃，她也没有保护下。
她在床头，拿出那个她许多年不用的令羽，她轻轻擦拭，眼底那抹狠色映照，她吃斋念佛时的那股虔诚宁静没了踪迹，她咬牙切齿说道，“皇帝，这次别怪老娘无情了！
给你脸不要，是你逼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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