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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我七岁,在一个炎热的午后,被母亲从睡梦中叫醒——
她缓慢地从脖子上摘下一串半只蝴蝶形状的蓝宝石项链,递给我:“黛黛,这个拿去卖了,卖了之后,我们的黛黛就去上学吧。”
在我的印象里,她似乎睡了好久,声音气若游丝。
“可是!”我忽然就清醒了,“这是爸爸留给我们的,你说过,有它在,爸爸才能找到我们!”
“是的,我知道。”母亲温柔地笑着。
“可是我们黛黛如果读了很多很多的书,见到了很多很多的人,或许爸爸就能更快的找到我们了呀。”
我想了一会儿,又拿起手里的项链仔细地端详着:“可是,万一没有了项链,爸爸就再也找不到我们了,该怎么办呢?”
我不明白,母亲向来珍爱这串项链,在她们母女两人露宿街头的时候,都攥的紧紧的。
为什么,她就突然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
“去找你林叔叔,把项链卖给他,去吧!”最后两个字,母亲说的极为用力,像是在催促。
我也没再说什么,有些失望的走出门外,听见母亲最后那拼了命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想着换点钱先给母亲治病也好。
我朝这片街区最像样的房子走去,每走一步心情便沉重一分。林子雄这个名字,光是提起就开心不起来。
他是这片地界上的地头蛇,长得凶神恶煞,身上有大片的纹身。我每次见到他的时候,他身边都跟着几个打手。
当我站在林子雄面前掏出项链的时候,我明显感觉到他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呵!”他抖了一下腿,将项链接过去,“丫头,想好没有,项链换了钱之后,打算干什么?”林子雄满不在乎的笑问。
“我妈妈说,送我去上学!”
“人都快饿死了,还上学呢?”
“那我就先不上学了,换钱给我妈妈治病!治好了我再去。”
听到这里,林子雄摸了摸我的头,“先别想着给妈妈治病了,先拿点钱,好好吃点东西吧!”
我觉得林子雄说得对,点点头说:“好”。
从林子雄家出来的时候,我饿的眼前发晕。
我闭着眼睛扶着墙壁,一只手摸了摸鼓鼓囊囊的口袋,摇摇头打起精神朝前走去。
我已经想好了给妈妈带些什么吃的回去了,就去巷口的那家糕点店吧。
妈妈每次路过那里的时候,好像都会不由得看上好几眼。
付钱的时候,我豪气的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大钞票递给老板,老板怀疑的看了看我,而我毫不畏惧的与老板目光对视。
终于老板认输了,拉开钱箱将零钱找给我。
回去的路上,我暗自发誓,今后一定要拥有好多好多的钱,我再也不要过之前的生活了。
我讨厌靠睡眠抵御饥饿的浑浑噩噩,更讨厌糕点房老板那种怀疑轻蔑的的目光。
眼看就快要到家里,我将手里的食品袋提起来看了看,脑海里想着一会儿妈妈看到糕点时候的欣喜,嘴角也不由得弯起了一个弧度。
正在这时,我突然像是撞到了一堵墙,揉揉撞疼的额头抬起头来,是一个身形干瘦的男人。
“叔叔,对不起。”
眼前的这个男人没有说话,木讷的低头将目光转移到我手里提着的糕点上。
我以为他在打她口袋里的主意,毕竟看上去是这样的明显。
“不要!”我紧张的捂紧裤兜,摇摇头大喊道。
这时候,男人的目光从疑惑转为了惊喜,像是原本等死的野兽终于看到了一次轻而易举的狩猎。
他一把拉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抄向我的口袋。
我的喊叫声引来了街区上其他午休后闲逛的人群,他们有的站在不远处,有的从破碎的窗户里看过来,可是就那样看着,谁也没有帮我一把。
我深知现在只能靠自己了,就一手紧紧捂着口袋死命的不松手,另一只手抓住劫匪的胳膊,猛地一口咬下去,疼得劫劫匪反手就给了我一耳先光。
“妈的!小兔崽子……自找的!”
我顿时一阵头晕目眩,鼻子也出了血。
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劫匪又一手抓着我的头发,“我也不想的,知道吗?”劫匪舔了舔自己干涸的嘴唇。
“但是我的儿子快死了,我得救他!别怪我,只能怪你刚好出现,你的命不好……”
说完,掏出我口袋里一厚沓的钱,就头也不回的跑了。
此刻,我抬眼就能够看到不远处的家门。
就快到了呀,明明就快要到家了……
我终于绝望的求救:“帮帮我!求求你们了,帮帮我啊……”
可是周围的人仍旧只是围观,并未阻止抢钱的劫匪,他们悉悉索索不知跟同伴讲些什么,装聋作哑般地看着劫匪跑远。
“你快回来把钱还给我,我妈妈也病了,她也快死了,我要拿钱给她看病的……”
眼泪混着鼻血稀释成了血水,我抬手一抹,触目惊心。
不远处站着的一个妇人看不下去了,我的裤子在刚才争抢当中撕裂了一个大口子,站在妇人的那个角度,可以看到我的底裤的颜色。
妇人走上前来,脱下自己皱皱巴巴的外套裹到了我的腰上,“丫头,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言语当中,有些愧疚藏在其中。
我挥开了她的搀扶,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朝家的方向走去。进门的时候,将腰上的衣服扔在了外面。
“妈妈,我回来了。”我将脸洗干净,朝母亲走去。
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告诉卧病在床的母亲这个噩耗。
毕竟母亲是如此的珍爱那条项链,终于卖掉了,却又是这个结果。
我手足无措,感觉自己真的很没用。
躺在床上的母亲并没有回应,我又靠近了一些,以为她睡得太沉,“妈妈,睡着了么?啊——”
当我靠的足够近的时候,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床上的母亲已没了呼吸,一张惨白的脸颊,在如此昏暗的房间内,显得格外的突兀。
她的手放在胸前,手里好像还捏着一样东西。是一张照片,已经褪色了,像是被谁捏在手里,搓磨了千百万次。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俊朗的男人,母亲常常跟她提起的男人。每每说到他的时候,常年病榻的母亲便少有的能够提起精神。
“妈妈,我把项链卖了……”
“妈妈,刚刚有人打我了,我鼻子都出血了,他还揪我的头发……”
“妈妈,我们的钱被抢了……”
“妈妈,我要怎么办呢?
夜晚来临,我在黑暗中睁开了双眼,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下床把昏黄的灯打开,转头看向床上,妈妈还睡在那里,她的上空“嗡嗡”的飞着几只苍蝇。
我叹了一口气,先是从抽屉里拿出一大卷胶带将撕破的裤子粘好,然后拿起白天买来的糕点吃起来。
我就坐在床边吃着,看着母亲最后的模样。
“妈妈,我们没有钱了,我没办法上学了……”
“妈妈,爸爸是不是早就把我们忘了呀?他是不是根本就不回来接我们了?”
如果是这样,钱丢了又有什么关系了呢?反正她们一直以来都没有钱,也不该有今天的这笔钱。
我吃到最后,眼眸里溢满了泪水,不知是被蛋糕噎住了,还是因为自己一无所有了。
我扔掉了手里的残渣,拍拍手打算开始干活。
我走近床边,把破旧的被子从床上拉倒地上,然后掀起早已看不清颜色床单想将母亲的尸体卷起来。
当我掀起第一层的时候,发现第二层也浸到了血液。我叹叹气,只好将第二层也都卷给了母亲。
现在的床只剩下粗糙的板子,我把母亲的尸体拖下床的时候,还划破了手掌心。
当我气喘吁吁的把母亲拖到门口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卡车的鸣笛声。
我定睛一看,是林子雄。
林子雄叉着腰看了看地上的母亲,然后抬眼对我说:“你上车,我来!”
车子不缓不慢的朝郊区的森林开去,不远,但有一些距离,这些时间足够让我们闲聊。
“你怎么知道我妈妈去世了?”我望着车窗外的黑暗,不咸不淡的问道。
“你林叔我神通广大。”
我看了他一眼,继续望向窗外,没再说话。我知道他神通广大,街区上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等到了目的地,车停稳了我们便下了车。映入我眼帘的便是一个一人长宽的深坑,是林子雄提前挖好的。
那时的我一开始不明白这个坑有什么用,等到林子雄从卡车上把母亲的尸体抱下来扔进坑里的时候,我才明白这个深坑的意义。
“人死了都这样吗?”我问。
“不然呢?”
林子雄头都没抬一下,只顾将周边的土埋在母亲的身上。
等到我的哭泣从小声的啜泣到放声大哭的时候,林子雄在停下手中的活,对我说道:“来吧,丫头,送你妈妈最后一程!”
然后,他抓着我的小手,搂起一小把土,盖在母亲的坑上。我懂了,便两只手一起抓起土来,跟林子雄协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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