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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舟，帮我把那个银质汤匙拿过来一下……”
话音落了好久，也没见白洛舟走动，寿衡这才抬起头来，看见白洛舟正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徒弟，“在想什么？”
“啊……”白洛舟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没什么，师父。”
寿衡抚了抚胡须，“你不说他也知道，在想三郡主的是吗？要是真的关心她，不如去问问大郡主。”
寿衡不知道的是，白洛舟早就问了，只是两人不欢而散了而已。
“我关心姓叶的做什么？”说到这里，白洛舟突然冷下脸来，“要不是叶烟烟，贞儿她……”
“就算是大郡主的过错，跟三郡主也没有关系啊。那丫头一直都心仪于你，要不是……”
“够了，师父！”白洛舟打断寿衡，“道理我都懂，可是我就是放不下。”
他的思绪又被拉回到一百多年前，那时候，他刚刚从一株生于巫医谷，长于巫医谷的白芨草幻化成人形。
记得他修炼成人形的那一天，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第一个见到的便是他的师姐，宁贞。
她笑看着白洛舟，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真不错，几十年来，真是没白娇养你！”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短暂且漫长的年月里，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细心的照料他，浇灌他。
巫医谷稀世珍材这样的多，可是这个女子，却将所有的心血，附注在他一颗如此普通的白芨上。
“记住了，我叫宁贞！”她逆着光，笑得明媚。
他将她看不真切，只当她是他的光。
她拉着他去师父面前恳求，要寿衡师父收他为徒。师父不肯，她便大吵大闹的说要绝食。
最终，师父架不住她的吵嚷声，叹着气无奈地答应了。
后来的一段时光，想必是他漫长的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记忆了吧？
他与他的宁贞形影不离，一同研习，一同赏月，一同看尽这世间尽数的美好。
他以为，往后余生都是如此了，以至于在睡梦里，时常都会笑着醒。
可是，这样的时光，猝不及防的终结在叶烟烟出现的那一天。
在他的记忆中，那一天与往常似乎没什么分别，只是阳光更加明媚一点，风中的草药香更加的浓郁一点。
他与宁贞说说笑笑间，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突然响起：“贞儿，我回来了……”
宁贞背对着她，只听声音，她脸上的笑容便僵在那里。
她僵硬的转过身去，“烟、烟烟……”
她的语气里，是不可置信，还有思念与埋怨。
那一刻，他看不清宁贞的神情，可是他知道，她哭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之多的情绪。
他原本以为，她天生就是一个乐观通透的女子。她不在意师父的斥责，不在意没照顾好而奄奄一息的草药，不在意风霜雨雪或是铁树开花……
那一刻他才发现，世间万物，她所在乎的，只是不在她的身边眼前罢了。
后来的日子，叶烟烟常来巫医谷，她们在一起的时间，多过他与宁贞在一起的时间。
他知道他也不应该妒忌的，毕竟她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哪里会少于他与宁贞相处的这短短的十几年？
可是，他心里的那份不安，仍然将他折磨的夜不能寐，毕竟叶烟烟的一声贞儿，足以超过他的千言万语。
叶烟烟她可以光明正大的唤她贞儿，他却喊她一声师姐，心里都会掀起一场海潮。
终于，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煎熬，开口向师父求娶宁贞。
那一天，他的心情可以与鸟语花香相媲美，却在她淡然的眼神当中沉沦冰冻。
她没有拒绝他的求婚，却也没有他的想象中那般娇羞欣喜。
她说：“好。”只说了这一个字，便转身向谷外走去。
因为她与叶烟烟约好了，要去泰海古城捉拿凶兽。
他强忍下内心的失落，依旧强颜欢笑，望着她愈走愈远的纤细背影，“谢谢你，愿意嫁给我……”
师父见此情景，摇了摇头，“别爱太满，物极必反，真正的爱，不需要刻意讨好。”
闻言，他静默的想道：师姐你看，连师父这样一个迂腐的老头都看得明白，你为什么感受不到？
他们的婚礼定在三个月后的一个吉日里，师父给他们选的，宁贞笑着说：“师父，您看着办就好。”
他却觉得三个月太久了。
在他看来，如果说宁贞现在就愿意嫁给他，其实明天就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他们三人的相处，除了他的煎熬之外，倒也显得和睦融洽，在患得患失当中，叶烟烟带来了一个小女孩……
她朝他随意的招了招手，“白洛舟，这是他妹妹叶黛黛，快过来打声招呼！”
他有些错愕的看向宁贞，他并不想认识什么叶黛黛，他只想与他的宁贞回到从前岁月静好的时候。
是的，只有他与她两人。
这个叫叶黛黛的小女孩似乎天生便是与他作对的，伶牙俐齿刁蛮任性。
跟她相比他更加觉得，宁贞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善解人意且文善贤淑的女子。
“叶黛黛，你到底想怎么样！”在他不知第几次对她恶语相向，她也不肯离开他半步的时候，他这样恶狠狠的问道。
叶黛黛说：“我只想让你发现他的好，发现我其实比宁贞姐姐更爱你！”
叶黛黛红着眼睛，却没有哭出来。她明明就是一个小孩子的心性，此刻却想急着当一个感性的大人。
“我跟你宁贞姐姐，已经定亲了。”他平复了一下心情，难得耐心的对她陈述着事实。
“我知道！可是小白，我娘亲跟他说过，相爱的人，才可以成亲。”
他一时语塞，脑子缓了缓，“可是，我不爱你！”说罢，他负手而去。
白洛舟努力挺直自己的身躯，放缓脚步。他知道，如若不是他提着一口气，潇洒离去怕是会变成不受控制的落荒而逃。
她说，相爱的人才可以成亲。
那是不是说明，连她这个小孩子，都看得出宁贞她并不爱他？
他带着疑问去问宁贞：“师姐，你爱我吗？”
他希望她不要察觉到，他紧张到喉咙发紧，连吞口水都变成了一件难事。
宁贞一时错愕，随即又笑开了，像往常那样，笑的云淡风轻。
“我知道这段时间冷落了你，这不是烟烟刚云游回来么。你再等等，等我们成亲了……”
未等宁贞话音落，他打断她，“你！爱我吗？”
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至今回想起来，他也觉得那一刻的自己可笑至极。
就像是一个还没看到棺材的将死之人，总以为吊着一口气不服输，就总能等来枯木逢春。
可惜，他没有等来，因为她说：“爱不爱很重要吗，成亲是纲常伦理里写着的规矩，无论是人是妖，不都得成亲的吗？”
她的眼里带着抱怨与不耐，看着他的目光，像是在责怪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
这样的眼神，很是熟悉。
直到有一次，叶黛黛逼着他说爱她的那一刻，他才反应过来，原来这就是不爱的含蓄表达。
因为，那一刻的他，就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叶黛黛的。
从那以后，他便稍稍对叶黛黛温和了一些，不知是因为觉得她也很可怜，还是在她所谓的爱里，渐渐变成了煮熟的青蛙。
有一天，叶黛黛问他：“小白，你喜欢宁贞姐姐什么？她明明对你并没有多好……”
嘟着嘴巴，然后揪了揪他腰带上快要掉了的配饰，“连衣服坏了，她都没有发现！”
他略施法术，将腰带恢复原状，嘲讽般的问她：“那你呢，你喜欢我什么，连你头上有一只虫子，我都懒得告诉你！”
她愣了一下，然后吓得到处扑棱蹦?，又哭又叫的引来了叶烟烟。
她急忙拉住叶黛黛仔细检查了一番，“黛黛，姐姐在！没事了，不哭哦……”
神情温柔，让他觉得她不像是那个向来强势的叶烟烟。
然后，她又扭过头来，疾言厉色的对他大骂道：“白洛舟，巫医谷的医术，是不是治不好你的疯病？！”
正当宁贞站出来为他说话的时候，叶烟烟又恶狠狠的瞪向她：“管好你的未婚夫，别让他再出来到处吓唬人！”
“黛黛，跟姐姐走……”说罢，就揽着叶黛黛离开了巫医谷。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在谷里见过叶氏的姐妹俩了，当然，也很少见到宁贞。
她整天郁郁寡欢，多数时间里都躲在自己的小庭院里看书发呆，或者侍弄花草。
他偶尔会去看她，带些新鲜的小玩意想逗她开心，可是东西摆在眼前她也只是笑一笑，一副索然无味的神情。
那件事她并没有责怪他，他却觉得如坐针毡。就好像他自己明明就不是个有趣的妖，却还要剥夺她的快乐。
叶烟烟恣意潇洒，曾云游三界，说起她的故事来，宁贞三天三夜也给他讲不完。
有一天，宁贞对他说：“阿舟，你知道吗，我真想有一天，也能见识一番烟烟所描述的，那些波澜壮阔与侠骨柔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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