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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睡着没多久，她隐隐约约听见卧室房门打开了。
阿钟在门口观望了一会儿，确定她已经睡着，这才踢着拖鞋出来，晃悠悠往卫生间去了。
卫生间的毛玻璃顷刻印来人影，哗哗啦啦的水声伴随着洗衣机运作的声音一起传来，这个屋子，总算有了点点家的感觉。
……
阿钟*见到夏可可，是在他十五岁的时候。
那时候家里还住在父亲单位分的筒子楼里，五楼，夏天，他记得非常清楚。
那天，家里停了电，屋子里闷热的待不住人，他跟母亲一起出去坐在门口台阶上吹过堂风。
他手里拿了一本三国在看，嘴里叼一根雪糕，母亲坐在他旁边整理自己秋天织毛衣要用的毛线，两人也算平和相处，日子也算安静惬意。
坐了不知道多久，楼下突然传来搬东西似的，一阵一阵咕咚咕咚的巨响，母亲跟他好奇，一起扶着栏杆探头往下看。
一位穿浅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跟一个推着三个行李箱的男人也正好抬起头来。
目光接触，大家互相友好的互相打招呼，说你好。
他们身后，跟着一个女孩儿，穿一件粉红色的娃娃领连衣裙，脚下是一双白色袜子和球鞋。
之所以记得这样清楚，是因为她跟着抬头的那一瞬，他是真的由衷觉得，这小妹妹长得怎么这么好看？
那样素净的一张小脸，文文弱弱，浓眉大眼，不说话的时候老老实实，看起来真是招人心疼极了。
母亲笑着跟他们打了招呼，和夏妈妈交谈几句，得知了此前他们之前一直生活在明城，因为一些工作上的变动，所以这才搬来江城。
夏爸爸在这里工作，房子是新分给他们的，以后还要请大家多多照顾。
夏可可长途跋涉已然很累，现在还要听母亲没完没了的唠叨，隐约露出不耐烦的神色。
阿钟觉察到了，扬了扬手里的雪糕对她说，“要不要上来玩？请你吃雪糕。”
不过他的*主动示好，竟然以失败告终。
夏可可远远瞥他一眼，高傲说，“不用了，谢谢。”
……
因昨晚上的一番折腾，几乎到了天空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阿钟才又重新睡着。
自然而然，早上他起迟了。
好在今天没有重要工作，柯景煜也没什么事找他，在床上赖了一会儿，将近十一点才爬起来。
一觉过后，他都忘了家里还有个人，甚至还是个女人。
推开门冷不丁看见沙发上鼓起的一团，吓得他赶紧又退回去把衣服穿好再出门。
假也没请，这大姐就这么肆无忌惮的睡觉旷工了？
看来是真不想干了。
阿钟没有叫她起来，自己去卫生间洗漱，然后打电话叫人送外卖过来。
不过点外卖的时候到底良心发现，他按她多年前的口味又多要了一份儿。
外卖起码要半个小时送到，趁这会功夫，这么好的天气，他决定下楼活动活动。
阳光明媚，温度正好，阿钟出了小区，在门口的马路边上抻抻胳膊抻抻腿，来回跑跳了几下，感觉神清气爽的很。
心情一好，甚至看见马路边上有个婆婆拿着篮子在卖花，他走过去跟婆婆聊了几句，婆婆恳求他帮自己买几束花。
阿钟从来不买这种东西，因为直男属性，知道拿回去也放不久。
但是想到也许钟阳喜欢，他到底还是选了几束握在手里。
等着外卖一起拿了，回家以后找了个瓶子把花插上，迎着阳光，一时间觉得暗香浮动，好像屋子真的生气了不少。
吃完不知道这是早餐还是午餐的餐，夏可可还没有苏醒的迹象，阿钟不好把她一个人留在自己家，估摸着钟阳现在有空，他坐在窗台前跟钟阳视频。
钟阳正在电话那头贴面膜，看到他，用手指比了个心，“你今天没去上班？”
“没。昨晚睡太晚，起来迟了。”
钟阳说，“天天熬夜，一把年纪了不知道爱惜身体。”
“反正老了有你照顾我，不怕。”
钟阳说，“你那么高，我比你矮大一截，到时候我就算有心照顾你只怕也照顾不动。自己还是爱惜点吧……柯先生怎么样了？”
阿钟笑，“你怕我以后跟他一样啊？也没什么不好。人家现在好着呢。天天跟沈小姐躲猫猫，玩得开心极了。”
“……你现在说话真是信口开河，越来越没正形了。”
阿钟又笑，“我什么也没说啊，这就没正形了？会不会是你思想太复杂，自己老是把我往歪了想呢？”
“……你身后好像有个花瓶，里面插的是什么花？”
阿钟手机架在架子里，听她这么说，取出来走到花瓶旁边，“姜花，刚刚出去买早餐的时候买的，估摸着你喜欢，买回来给你看看，你喜欢吗？”
“喜欢。”钟阳在那边开心的面膜都皱了。“不得不说，钟先生，你最近被我带得好像有几分情调了。”
阿钟挑挑眉，“那是。做人不能太守旧，要与时俱进嘛。不然三年一代沟，过两年你要嫌弃我老头子太落后了。”
钟阳哈哈大笑，“不会嫌弃你的。不要怕。我这人向来尊老爱幼，我不会抛弃弱势群体的。”
嘻嘻哈哈一阵，两人把笑容收起来，钟阳感叹，“真的好想你啊，怎么看都看不够。钟先生，你说说你为什么长的这么讨我喜欢？”
阿钟，“不光讨你喜欢。是女人都喜欢我。天生丽质，没办法。”
阿钟隔着屏幕打他，“刚刚还说自己老头子呢，这会又天生丽质了？这么有自信，怎么？最近有情况？”
“不是最近有。哥们儿一直都有。”
“……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有？”
“有。有些人就是愿意喊你大姐给我做小，我也没辙。”
“哼。”钟阳气的把脸扭到一旁，“瞧瞧把你得意的，早就想劈腿了吧？告诉你，钟先生，我可是个死脑筋。现在世界上对我最亲近的人就是你了，其他我也没什么可留恋的，如果你敢对不起我……”
阿钟被她气呼呼的样子逗得直笑，“怎么样？宫了我？”
钟阳说，“我不会宫了你，我宫了我自己。你对不起我我就跳楼，跳河，跳海，卧轨，怎么极端怎么来。我要让你后半辈子良心不安，我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阿钟，“……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驺？还卧轨，再敢胡说八道，当心下次见面我要你好看！”
两人正玩笑着，沙发上的夏可可终于被吵醒了。
她迷迷糊糊裹着毯子坐起来，阿钟把目光飘过去。
看了她奇特的造型一眼，他把手机对准夏可可，“来，给你看个人，提前打好招呼，免得以后突然出现被你误会。这我老邻居，妹妹，夏可可同学，刚回国，昨天在这里借宿。夏可可，这我女朋友钟阳，打个招呼。”
钟阳看夏可可，急忙伸手捋了捋自己面膜，“你好，夏妹妹，我是钟阳。”
夏可可看屏幕，再看阿钟，愣了一瞬，气愤把手里的毯子摔开，赤着脚往卫生间跑，“……有病！”
阿钟把镜头转回来，钟阳一脸迷茫，“……怎么了？她生气了？”
“嗯。”阿钟忍不住笑。“她比你大。”
“……那你不早说！”
阿钟无所谓，“没事。以后跟着我这个老男人，有你在辈分上占便宜的时候，提前适应适应也好。”
钟阳捂着面膜笑，“面膜要被笑掉，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去洗脸了。”
“去吧。好好学习，记得想我。”
“想你想你想你，每时每刻都在想你！爱你，么么哒！”
阿钟说不出口，笑着打她，“臭丫头。”
视频挂断，卫生间门很快又被推开，夏可可裹着浴巾冲到阿钟面前来。
阿钟看她一眼，几乎没眼可看，他垂下眼皮，“男女有别好吗？你就不能受累把衣服换上？”
夏可可不管不顾盯着他看，“我衣服潮的。”
“胡说。洗衣机都烘干了。”
“可是没有晒。我不穿没有晒过的衣服。”
阿钟站起来，垂着眼皮往别处走，“那不好意思。那你今天就穿这个吧。我家里没其他衣服给你换。”
“……你女朋友没有跟你同居？她的衣服不能借我穿一下？”
阿钟本来也是这么打算的。
让她在家住一晚就得了。醒了就赶紧打发走。
管他谁的衣服，丢给她穿了让她赶紧出去最好。
不过他懒得理她。
这丫头总有一种莫名骄傲的气场，他也骄傲，他受不了她这样。
回房间找了条钟阳的牛仔裤和卫衣出来。
阿钟往沙发上一扔，“穿吧。”
夏可可瞥他一眼，满意走过去把衣服拿起来看了看，“果然是学生，居然还穿这种衣服……你没拿我的衣服给我？”
阿钟靠在房间门框上，一脸不解，“什么你的衣服？”
夏可可，“……装。”
阿钟有些不耐烦，“……爱穿不穿。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怎么可能听不懂？你女朋友不穿……？你不给我拿，你让我怎么出门？”
阿钟反应过来了，莫名被她说的脸热了一下，然后挖苦她，“你怎么不讲究？别人的衣服你居然也借？”
夏可可委屈，“没有新的么？”
“没有！有你也穿不了。”
夏可可瞪着眼睛，“怎么可能！我身材很好的好不好？你不是早就看过了吗？你女朋友是有多厉害居然比我还强？我就不信我穿不了！”
说到看过这件事，阿钟就气不打一处来。
如果当初不是因为这件事，他跟父母的关系也闹不了这么僵。
阿钟真是越来越懒得理她，只想偃旗息鼓，“你厉害，她不如你行吗？她的衣服你穿得了？”
夏可可看着阿钟，看了一瞬，忍不住嘴角上扬，“她不如我？你还记得我？阳哥哥，原来你还记得我呀！”
阿钟，“……记你的头。走开走开，快换衣服去！夏可可，我只给你半小时，我要出门了，半小时你收拾不好别说我把你就那样推到门外。”
夏可可，“……”
噘着嘴，她只能又回卫生间去。
几分钟，衣服套好了，脸也洗干净了，夏可可自觉的出来打开外卖吃，一边吃一边打量阿钟，“阳哥哥……”
阿钟坐在沙发上盯着手机，“闭嘴。叫我钟经理。”
“……钟经理。我最近暂时还没找到房子，你能不能……”
让我在这借住几天。
话还没说完，阿钟打断她，“不能。”
夏可可不解，“为什么！”
阿钟冷冷说，“你说为什么？因为男女有别，因为老子有女朋友，因为不想给你机会。夏可可，你少给我装。”
夏可可，“我正在找房子呢，就住几天就行，我保证，等我找到立马……”
“你为什么不回家？”
夏可可把脸转回去，低头捣面前的菜，“你不是也没回吗？”
“我跟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结过婚，我是大人。我需要空间。”
夏可可，“我也是大人。我也需要空间。”
“……那怎么不回老房子？”
“一会去就想到你啊。”夏可可又把脸转过去对着他。“我回去过了，看到你家门紧闭感觉挺难受的。”
“我谢谢你。现在知道难受了？当初……”阿钟意识到自己说话又要失态，赶紧及时住嘴。“废话少说，不行就是不行。快点吃。吃完出去。”
夏可可眼泪汪汪看着阿钟，一点吃饭的念头没有，“你怎么对我这么狠？阳哥哥，我是真喜欢你又不是为了耍你，当初那点小错误你就不能原谅我嘛！”
说实话。从心底里掏心窝子说，夏可可算是阿钟青春期爱情萌芽的时候喜欢的第一个女孩。
她比他小两岁，两人家境相当，真算得上青梅竹马。
如果不是过于自尊，说不定……
所以阿钟还是看不得她掉眼泪的。莫名其妙心就软了。
“回来多久了？一直没回家？最近你住哪儿？”
“酒店。”
阿钟就不该问，夏小姐本来就是位基本生活常识都欠缺的千金，她会去找房子？
“……住酒店挺好。反正你不缺钱。继续住吧，你在我家住着不方便。”
夏可可抽抽鼻子，“影响你跟你女朋友视频？”
阿钟，“没错。天天怎么，你想留下旁听？”
夏可可看着他，看着看着突然觉得他跟十几岁的时候没什么两样，永远都是嘴硬心软。
她噗呲一声又笑出来，“你以为我不敢？”
“……神经病。我看你要么就是疯了要么就是酒还没醒。”阿钟把手机关了，干脆闭上眼睛，“告诉你，我现在有女朋友，我们俩关系很好，我很爱她，不会跟你怎么样的。你死了这份心吧。如果你死乞白赖非要待在我家，可以，你住吧，我去住酒店。反正你横竖别想得到我。今天把话给你说清楚咯！”
阿钟以为自己说的真的很清楚很不留情面了，结果夏可可反应还是不大。
听到她嘟囔了一句，他睁开眼睛，“你说什么！”
夏可可嘴里包了一口饭，“我说，你也没什么别的本事，这么多年了，换了那么多女朋友，到头来还不是只会来这一套。”
……
终究阿钟被气的出了门，独自在外面玩了一天，隔天去上班，早晨，晨会时间，他跟助理一起去会议室，助理调试投影仪角度和ppt能不能正常播放，两人正安静各自准备着，门被推开，夏可可走了进来。
又是一套质地柔和的职业套装，妆化得很漂亮，步伐轻盈曼妙似乎心情不错的飘了进来。
离会议开始还有几分钟，她作为一个没有正经工作内容的小白，是来给大家分发资料的。
她在家恨不得吃个饭都要人喂，现在却跑到这里给人打杂。
阿钟看不惯，冷冷说，“出国留学四年，就为了回来替小项目组打杂。”
夏可可分完了手里一摞资料，在离主讲台最远的位置坐下。
她语气轻松，也不管有没有外人在场，时刻表白着，“你以为我愿意出国？还一待待四年。都是被你逼的。”
助理，“……”
阿钟感觉不能跟她说话，一跟她多说就有旧事重提的势头，所以不想继续下去给大家看笑话，及时住嘴不搭理她。
在群里催了一声，很快，陆陆续续的，人到齐了。
策划组组长先就前两天的工作做一个汇报。
其他大家有什么工作上的问题或者需要，一个一个提。
大家说的都很简短，看来这段期间问题不多。
会议内容很快结束。
然后，进行今天的最后一项，为新来的员工和实习生分配具体工作内容。
说来好像也是有预谋的，人事部从来不参与部门内部工作安排。
偏偏今天阿钟一坐下，人事经理就拿着文件挤到了他身边来，要替他宣读一个人事任命。
“钟经理最近工作太忙，有时候一个助理根本安排不过来你的工作。接上级命令，我们此次又特地给你招了个新助理。小夏，就是你了。以后协助钟经理好好工作，记得凡事要多动脑子，千万不要给钟经理添麻烦哦。”
阿钟手一抖，心想哪个上级安排的？怪不得让人事亲自过来任命，这是不给他反驳的余地啊！
谁管这么宽？谁！
对面夏可可兴高采烈答应了，“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希望钟经理以后多多指教。”
阿钟不高兴，但最终没有当着众人的面拒绝。
因为大家已经知道他跟夏可可的关系了，此刻自己让她下不来台，就是等于自己打脸。
而且，有自己这层关系在，别人也不好再安排她。
做错了事是骂还是不骂？看在自己的情面上，以后做什么都很麻烦。
思来想去，也只能自己把她收了。回头再问这是谁的馊主意吧。
会开完，人呼呼啦啦陆陆续续散去。
人事经理要走，阿钟拉住她，“周姐。”
周姐赶紧解释，“跟我没关系。柯总点名要她进来的。我只是奉命行事。”
“……柯总？哪个柯总管这么宽？”
周姐打他，“还能哪个柯总？我们公司一共有几个柯总？你真是讨打！柯总人这是关心你呢，替你……你识点相吧你！”
阿钟结婚的时候多少通知了公司几个同事，所以他结婚的事情不是秘密。
自然，离婚也是。一个人知道，时间久了就等于一百个人知道。
现在大家都以为他是离异单身男呢。
别人不知道也就罢了。怎么柯景煜也跟着凑热闹？
阿钟气不过，回去跟柯景煜打电话，柯景煜很快接起来。
“夏可可怎么回事？你把她弄过来给我当助理的？你认识她？”
“不认识。”柯景煜说。“但架不住阿姨认识。阿姨主动来求我给她帮忙来了，她说她为你操碎了心，你说，我能拒绝吗？”
阿钟，“……”
好久没回家了。他死都没想到母亲为了他的事情居然还在忙碌着……
策划组手里现在有三单业务，第一单是上周刚刚定下的，还在前期方案设计阶段；第二单交期在下月末，刚去测量过场地，但方案也要准备起来了；第三单下月初交期，现在在等客户反馈修改意见。
阿钟理一理手边工作，打算把前助理的活丢给夏可可。既是给他配的助理，拿了钱的正经员工，不用白不用。
然而，当阿钟看见前助理在文档里列出的一堆鸡毛蒜皮的琐事，叹了口气，还是觉得，这样丢给夏可可太难为她了。
想了想，打内线电话叫她进来，“su学过吗？”
不出所料，“没有。”
“去学。”
“跟谁学？大家都在忙，要不你教教我？”
阿钟冷脸，“什么都不会还跑来给人做助理？你是老大我是老大？让我教你，我看起来很闲是吧？”
夏可可丝毫不杵他，“不教就不教，凶什么？想教我的男人多了去了……阳哥哥，你说我要是学的又快又好，会不会有什么奖励给我啊？”
阿钟简直被她这嘻嘻哈哈打情骂俏的样子气到无语，他压着火，“你想要什么奖励？”
“你请我吃晚餐。”
“……”阿钟忍无可忍，“夏可可，给你一上午时间，学得会留下学不会打铺盖有多远滚多远！还请你吃晚餐？我叫你一声姑奶奶把你供起来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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