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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已是深夜，所有人都从沉眠中醒来。
因为有一位白衣胜雪的男子，坐在篝火旁，告诉他们，可以离开了。
一时间，人心涌动，本来自同一个村落的牧民，喜极而泣。
数个帐篷的拆分打包，也不过是片刻之间，或许对于这群牧民来说，只要能离开此地，便是莫大的宽恕。
被土司府士卒捕获的那一天，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
但在藏地，活佛之下，土司的权柄，不可违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但偏偏这位年轻的先生，以平静柔和的语气告诉他们，可以离开了。
似乎他是那一人之上，还要高上些许的存在？
至于去哪，归乡还是朝圣，他没有说，但皆无不可。
锅碗瓢盆叮当作响，牧民背着包袱，即将回到自己魂牵梦绕的草原，如何能按捺心中的激动。
守卫大门的一百余位士卒，此时站在原地，手握武器，却不敢擅动分毫。
眼睁睁的看着那几十位牧民，眼神热切地走了过来。
因为但凡有出手阻拦的士卒，刚刚有所动作，已经扑通一声，被强悍力道，压垮在了地上。
在场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人看得到，而之前负伤的德吉将领，正是其中之一。
是那白衣胜雪的关先生，轻轻动了动手指。
关天纵抬手拂袖。
一阵柔和的风，徐徐而来。
咣当！
沉重铁门，应声而开！
守卫城内的士卒，在谋士德吉的率领下，将门口堵得严严实实。
烧红的火把，在夜色中，绵延成了一条火蛇。
关天纵往向谋士索朗，高声说道，“护送他们出城。”
短暂的沉默。
却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结果。
在这座丹增城内，权利仅次于泽让城主的索朗，恭恭敬敬地抱拳称是。
率部护送这几十位牧民，在夜色中，缓缓离去。
随着人潮涌去，大厅内，恢复了宁静。
德吉率领的一百余位士卒，仍旧不敢擅自动弹，站在原地。
既不离去，也不敢上前拼命。
这一次，他们忤逆了才让土司的意志。
等待他们的，将是严厉的藏地法纪。
“请关先生赐我一死！”
德吉双手抱拳，自知不是关天纵的对手，铁甲铮铮，轰然下跪。
士卒之中，人群乱做一团。
他们心目中奉为兄长的都统，居然对着一个外人下跪。
目的也异常简单，求死？
回到才让土司面前，他也难逃一死。
更煎熬的，是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放走了数十位牧民，却无法阻止！
他德吉若是苟且偷生，甚至会牵连手下一百余位袍泽！
他一死，麾下士卒，可以说他拼死捍卫，但不敌关天纵，悍然赴死！
于此，一百余位士卒，才能在才让土司面前求活。
但这样的交代，真的能令才让土司满意吗？
当下，便有士卒，接连下跪。
既然要死，陪着兄长袍泽，共赴黄泉，有何不可？
但关天纵手掌一翻，轻轻一拖。
那些士卒，身子僵在半空，想跪也跪不下去！
而后，一道清冷平和的嗓音响起，关天纵这才缓缓开口，“你可以跪，因为你蠢。
若是之前，你不是对着我出刀，而是对着牧民，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但他们不行。
各为其主，他们并无过错。”
德吉都统，牙关紧咬，却没有半分反驳的心气。
无他，自己的一举一动，落在关先生眼中，都异常可笑滑稽。
关先生在此，他们根本就拦不住。
若要替一百余位士卒求活，他这个都统，必然会死。
可第一时间，他并未作出正确的选择。
“其实，你若是狠心，也能保下这个秘密。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村落么。
举刀屠了，至少能死得轰轰烈烈，不会牵连到自己家人。”
关天纵来到篝火旁，缓缓落座。
嘴上说着最坏的打算，眼中却是一片柔和，打量着剑羽。
那个脏兮兮的小女孩，此时已然熟睡。
但自始至终，剑羽都不让任何人跟她接触。
包括关天纵。
似乎是心湖之中，破烂不堪的那一片落叶，经不起这般折腾。
一旦捞起，便会支离破碎。
关天纵还记得，剑羽此行，是来砥砺剑心。
今日才知道，剑羽之剑术，虽然已经登临皇道。
可这剑心，尚未凝实。
也难怪，会被那跗骨之蛆般的邪道气息，侵染如此之久。
关天纵旁若无人的举动，而大厅大门洞开，已经给了德吉都统生路。
但他麾下一百余位士卒，没有一个离开原地！
德吉都统，沉默许久。
最终咬牙说道，“都是同胞，我下不去手！”
死人，是最不会泄密的可信任之人。
但这些牧民活了如此之久，也恰恰说民，德吉都统，尚存一丝善念。
但凡他为了仕途，做出些许残暴的举动。
关天纵也不会任由他，活到现在。
“才让土司留着他们，是等待以这同种同源的气息，寻找转世灵童。
一旦找到，才让土司会如何做？
你可曾想过？”
关天纵平静开口，却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德吉都统心中。
他的眼神，逐渐从不安惶恐，最终颤抖着化为不甘的愤怒。
他德吉都统，脑子并不如关先生那般灵光，看事情并不透彻。
还一度抱有柔和的幻想。
但关天纵一言，便道破迷津，“敌对与开战，从来容不下什么，妇人之仁。”
这句话如泣如诉，宛如叹息一般，从关天纵口中，缓缓吐出。
德吉都统那不灵光的脑子，似乎突然开窍了一般。
悄然入城，不杀一人，救下这群牧民。
若说仁慈，那关先生是当仁不让的那一位！
因为在他眼中，无论藏地还是中原，只要这泱泱华夏之内的子民，都是他的同胞兄弟。
你德吉都统下不去手，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百余位士卒，面面相觑。
从关先生那句意味深长的话里，许多人都读到了那一层意思。
他坐在篝火旁，火光映衬着白色的制服，轻轻摇曳，显得有些虚幻。
但他是华国征战多年的无冕战神，却有堪比活佛般慈悲的心肠。
众人皆苦，我心慈悲，怜悯天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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