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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门杼沿着鹅暖石铺就的台阶缓步而上，走进了一片很大的桃树林，这些桃树已经种植了好些年，均被修剪的方方正正，规规矩矩，没有一个突兀的枝丫，也没有一个“鹤立鸡群”的另类，更似同一棵树复制出来的一般。因着还是初春时节，天气尚冷，整片桃林的桃树都蜷缩着身子，将枝条紧紧拢在一起，只静待天气暖和了，才好继续争奇斗艳。
穿过这片桃林，西门杼便瞧见了陛下口中的香冷泉。
这浴池约有五丈多宽，十长多长，大概有一米多深，水清澈见底，浴池四周有约五六个孔，水汩汩而出，冒着丝丝热气，将整个浴池笼罩在一片雾气里。
香冷泉背靠着一座假山，假山后面有一处小小的院子。这处院子，西门杼从前经常来玩，所以不用旁人指引，他已经信步走来。
院中也栽有十余株桃树，较之桃林之中的桃树而言，这十来株桃树更加粗壮，高大，也更加年代久远。或许，跟巨阙一般年纪，或许更早，反正这些，西门杼已经懒得去记清楚了。
他轻轻地叩门，没有人来开。
“小楠，你在里面吗？”他轻声问。
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西门杼用力一推，门吱呀一声便开了。
他一只脚刚跨进屋子，就听见咯吱一声，不等他看清，一只硕大的水桶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迎面砸来，他来不及躲闪，被泼了满满一身的冷水，不由地打了个冷颤。接着便听见一阵冷笑声：“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内院？”
西门杼抬头，看见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手持一把折扇，立在他前面，冷冷地看着他。
他顾不得满身的水，上前一步，惊喜地喊：“小楠，真的是你？”
白衣公子冷笑一声，开口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咱们的大将军啊！在下鲁莽了，误把西门大将军当成了胆大包天的蟊贼，还请将军赎罪。“她嘴上虽满是歉意，但态度傲慢，毫无知错的意思。
西门杼倒不在乎这些，他环顾了一下屋子，心疼地说道：“这里太简陋了，委屈你了。”
白衣公子连连冷笑数声，方道：“将军说笑了，属下住在哪里，是否简陋，跟您有何关系？实在不敢劳您挂心，还请将军自重。”
“你非要如此跟我说话？”西门杼眼里有伤。
“将军这话倒也奇怪，你我素昧平生，你擅闯我的院子，还想让我给你跪下请安不成？”白衣公子摇着手中的扇子，冷冷地斜看着他。
“娘子....你......”
“西门杼，你给我闭嘴。”白衣公子彻底怒了，惹怒她的可能就是这个充满了谎言与欺骗的称呼，当初她就是为了这个称呼，差点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如今，西门杼早就另娶他人，竟然还敢来此大言不惭地唤她“娘子”，这叫她如何不气？
只见她满脸怒火，一掌就劈了过来，西门杼没有躲，硬生生地接住了，被震得后退了好几步，方才稳住身子。
“你若有气，尽管打我就是。”西门杼低低地说。
白衣公子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直直地盯着他：“好，要我原谅你也容易，你只需要做一件事情就可以？”
西门杼眼睛一亮：“你说？”
百里楠也懒得伪装了：“你只需告诉我，她究竟是谁，住在哪里？”
西门杼的头又低下了：“我不能说。”
百里楠又冷笑了几声：“好，我早该知道，这才是你，你要说了，我还看不起你呢。”
“谢谢娘子理解“。
“西门杼，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百里楠冷眼看着她，眸子里不带一丝波澜：“我大概也知晓一些你的手段，我承认，我不如你，所以被你骗了这么些年，我都认了，但你也别太看得起你自己了，你不会以为我心里还有你吧？我百里楠拿得起放得下，今日就明确的告诉你，我已经不爱你了，现在不爱，以后也永远不会再爱你了......”
西门杼眼圈又红了。
“将军已有家室，以后还是别再来了，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护卫，不想因为你而断送了自己的性命。”百里楠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你......别找她了，我不想你再趟这趟浑水了。”
百里楠仰天大笑：“西门杼，你别忘了，我没想趟这趟浑水，我只想......是你，你将我拉进了这趟浑水里，你让我在这趟浑水里面目全非，遍体鳞伤，如今，我还脱得开身吗？”
“对不起，娘...不，小楠，是我错了，我不求你原谅我，我只求你爱惜自己的生命，保护好自己，别再受伤了。”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因为你这样的男人去寻死的。”百里楠冷冷地说。
“那我先回去了。”西门杼看看她，但百里楠已经背过身去，直到脚步声渐渐远去了，她才扭转身子，摸干了脸颊上的泪水。
出了院门，西门杼再回头去看，这处小小的院子孤零零地，落寞地伫立着，屋里有人，只有几步路的距离，或许就是一个转身，就能彼此看见。可百里楠再也不会突然从他身后跳出来，唤他一声“夫君”了。
心中的悲伤如逆流的河水，不知疲倦地流淌着，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冷，他只得握紧了腰间的巨阙，快步离开了这里。
香冷泉的水四季都如春天般温暖，桃林里的桃树也会在三月的时候重新抽出新芽，绽放出朵朵娇艳的花儿。而百里楠的一颗心，却早已经坠入了万年的深渊里，四周冒着冷气，不停地下坠，再下坠，直坠落在这万年深渊的千年寒冰上，似乎再也不可能热起来了。
这些日子，她想哭，时常找不到眼泪，她想笑，又时常笑出了眼泪。
大宁九年的这个除夕，西门杼送的这个新年礼物，都叫她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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