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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随着刺客进入了山庄,东走西绕的,足足走了三刻钟的功夫才到了一座精致阴沉的宅子前。屋顶青烟般的瓦片掩映在灰黑的林影里,即使是大白天,瞧着也是阴森森,冷飕飕的,怪吓的。
黑漆漆的大门沉沉地吱呀一声开启了,开门的是两位身穿玄色常服的肃冷少年,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上没有一点多余的装饰,简约干练,也透出了他们的统一,现出几分呆板。
林梦清以为那是没有血没有肉的躯壳罢了,一举一动僵硬如同机器人一般受人*、控着,缺少这个时期的血气方刚与意气风发。冥月山庄果然是摧毁人性的虎狼之地。
其中一名少年斜斜地凝了她一眼,身子一侧,让开了道路,道:“随我来。”
一入园子,林梦清觉着迎面飘来一股清冽的冷香,一刹那消减了几分空气之中压抑的紧张与惶惶,全身的毛孔略略放松了些,园中的景致也随之映入了她的眼帘。
入眼的不是铜墙铁壁,不是阴沉沉的一片黝黑,那是大片大片的绿,从墙东望到墙西,许多许多的绿,霎时冲散了烦躁与不宁。
粉白粉白的高墙之内,入眼便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翡翠绿,不由得洗涤了人的心田,拓开了一片焕然的天地。
完颜咏宁挑了挑鬓边垂落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说道:“还是这么多竹子,倒是以为自己是山中隐士了。”话语轻慢不羁,令押送他们的刺客眼神一震。
寻常人家之中,竹子不过是墙头墙角的一方点缀,使得亭台楼阁添增几分鲜活。然而,在这个园子里,入目的是满满的葱翠,一片繁茂,绿意葱茏,像是一股翠绿的浪潮迎面扑奔过来,令人惊讶再惊讶,这位素未蒙面的冥月山庄少主是多么喜欢这绿得迷眼的竹子啊。
“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无肉令人瘦,无竹令人俗。”林梦清不禁将苏东坡的《于潜僧绿筠轩》吟唱出来。
完颜咏宁嘴角勾起一抹深刻的嘲讽,不以为然地说道:“岂不是日后我家也要多种些竹子,才免落俗人这一称呼了。”
引路的少年嘴角微微道抽动了一下,片刻淡漠地说道:“里边请。”
林梦清与完颜咏宁相视一笑,意态潇洒地往往前走去,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好像是在游园罢了,怡然自得。
“少主等候多时,走!”生硬冰冷的强调再一次在耳边响起。
林梦清努了努嘴,跟着往前走去。
那人引着他们到了一道门前,便停住了脚步,道:“少主,人已经带到。”
里边却是没什么动静,过去了老半天才听到一声“咚”的折扇合拢击物声,林梦清心想,好大的架子。
“进去!”身后押送他们的人推搡了她一把,毫不怜惜惜玉地说道。
林梦清猝不及防,踉跄着栽了进去,所幸抓住了一件不明物体,这才没有当场来个狗吃屎的狼狈样儿。
“让开。”完颜咏宁被拦住了去路,生冷地喝道。
几位高手看也不看他一眼,没有动一根手指头,纹丝不动。
“风流混蛋,你的狗奴才真是没眼界,居然敢拦住本大爷!”完颜咏宁破口大骂道,对着里边横眉瞪眼的。
风流倾闻言微微一愣,这说话的腔调好生熟悉,可不就是景漓那混小子的口气吗?可是,明明是个女子的声音啊。心下起了好奇之心,便淡淡地吩咐道:“让她进来。”
得了放行令,完颜咏宁立马冲了进去,身为护花使者,他是要保护到最后的。
“你怎么进来了?想来送死吗?”林梦清瞥头瞪了刚刚进来的男子一眼,没好气地嚷道。
完颜咏宁摸了摸额头,痞痞地说道:“就算我死了也舍不得你去送死啊,我是过来帮你讨个人情的。”
“哼,你以为你还是那个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奸臣贼子吗?现在你连一点权力也没有,讨个屁啊!”林梦清大大咧咧地说道,拍了拍他的肩,露出无比痛惜的表情道,“风萧萧兮易水寒,美人一去兮不复还。果真是红颜薄命,咱俩是要葬身于此了,哎,三十年后咱们还是一顶天立地的英雄!”转眼间,她已经换上了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态势。
此情此景,着实是令风流倾诧异了,一双明净如琉璃的美目顾盼生辉,玩味地瞧着面前的两人。
林梦清这才寻望过去,那座上之人好生眼熟,难不成又是她无意之中巧遇的一位陌生人?
流光溢彩的素白宽袍,腰间简单地用衣带松松地打了个蝴蝶结,似乎一站起来便会滑落了衣袍,观其着装,瞧着是何等的闲适疏懒,偏偏此人又是冥月山庄的幕后推手,实在难以将两者结合在一起。他的面部轮廓是硬朗分明的,上挑的眉眼带着几丝深刻的凛然,却不损她英俊端肃的容色,手中的折扇不急不缓地摇动着,却是添了几分柔和,莫名地令人想起“清寂”两个字。
“这位公子好生眼熟。”林梦清想也没想便脱口而出,就像是在梦里见过一般,滑下淡淡的幻影。
“林儿,你搭讪的方式也太恶俗了?不知道人家风流是不吃这一套的吗?投怀送抱,他倒是乐意得很,跟我有的一笔划。”完颜咏宁不悦地皱了皱翠羽,自嘲似的说道,目光有些挑衅地瞥向了风流倾这个老熟人,他们既是多年的合作伙伴,也是难得意趣相投的好友。
风流倾眼里闪动着兴味盎然的神采,微微惊讶地望向说话的两人,温温然道:“两位说话的方式真是有趣,却是令我想起了两位旧友。”
林梦清暗自窃喜,既然他也说跟她有那么一点熟悉,是不是可以讨个近乎,顺便让他饶了自己一条性命呢。
“风流混蛋,你什么时候勾搭过我家林儿了?这是我的女人,你可不要觊觎啊。”完颜咏宁将重心放在林梦清身上,暴躁地说道。
“你到底是何人?为何……”风流倾施施然走了过来,缓步而行,无所谓地询问着。
“林儿,你快把我脸上的东西给抹了,让他瞧瞧我到底是谁!”完颜咏宁扯了扯自己的假面皮,焦急地说道。
林梦清心想,莫非他真的跟此人有些关系,不然怎么会如此无礼地与对方说话呢,那人可是一个指头就可以捏死他们,跟踩一只小蚂蚁一般简单,易如反掌。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瓷瓶,拔了塞子,往帕子上到了一点药水,胡乱地往他脸上一抹,不一会儿便还原了本来的面貌。
男子的肌肤光滑如丝缎,养尊处优的细腻光洁,黑眉如墨羽细细碎碎,一双凤眸明媚如画,此时却是有着几分傲然骄矜的意味。
风流倾“啪”地合拢了折扇,淡淡地说道:“想不到景漓你也学着赶思潮,学画女儿妆了,果真是男女通吃的绝色。”调侃之意极为明显,唇齿之间藏了闷闷的笑意。
林梦清眨了眨眼,她没有看错吧,这个少主竟然是与完颜咏宁相交甚好,她的事情是不是有了转机了呢?
“哼,别提了,还不是她给我糊弄上去的!”完颜咏宁埋怨道,可是望向她的眼神却是柔婉含笑的,像是一朵开在春风里的娇花,凝着冰清玉洁的水露,芳香渺渺。
林梦清摸了摸脸,呵呵地傻笑了两声,道:“以前是我迫不得已,如今是你自己巴不得让我上女儿妆,这可不关我什么事哦。”
见她把事情推卸得一干二净,完颜咏宁朝她勾了勾手指,清淡地说道:“甚好,甚好,你可欢喜了,你可得意了?”语调轻轻,却又似乎给人以咬牙切齿的味道,眼眸深沉,像是黑压压的一片,沉沉地朝她扑过来,竟是觉着有些炫目了。
林梦清摸了摸鼻尖,讪讪地回道:“不敢,不敢得意,不敢……”
话音未尽,完颜咏宁抹了鲜红花汁的手朝她的肩膀招呼过去,一个使劲,将没有防备的她揽在了怀里,以下颚抵着她的额头,态度温柔地说道:“你欢喜便好,我委屈一些也没什么,就是怕你不高兴了。”话末添上了一声喟叹,似乎心思幽幽。
“你们两个果真有那层关系?”风流倾眉宇舒展,笑如桃李,唇色如春色,华光潋滟,玉雕般修长的指尖轻轻地挑了下遮挡视线的青丝,一举一动,宛若寂寂雪域上绽放了深红雪莲,惊艳了杏花烟雨,令观者冷不防心跳漏了几拍。
这是无心的诱惑,于懵懵懂懂之间,化作最精致华丽的诱惑,自然魅生芳华。
“美人妖娆绝尘世。”林梦清红了脸面,低低地呢喃道,脸颊是一汪笑意开在梨花杏林之间。
完颜咏宁有些头疼地抚了抚额头,顺势把她张着的眼给遮住了,有些霸道地说道:“不准偷看!”又对着施展媚术的风流混蛋不满地抱怨道:“以后不要在我女人面前弄这些幺蛾子,朋友妻不可欺,这个道理你十岁的时候就懂了。”十岁的时候,他们初次见面,他怀里搂着一位美姬,他手中揽住一位娇女,彼此相视一笑,志同道合,结下了情谊。
“果然是一对活宝!”风流倾收起了媚术,散漫地说道。
林梦清挣扎了几下,反驳道:“胡言乱语,他的话你能相信吗?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不要乱讲。”
完颜咏宁在她腰际捏了一把,附在她耳边吹了吹热气,道:“真的没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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