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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上头奖励的物资和军饷全部运送到了荥阳县城。这着实让一营的官兵受宠若惊，乐得合不拢嘴。
高肃卿更是喜出望外，他已经幻想着自己被认命为团长之后的模样了。而对于此次发给下面士兵的军饷，他破天荒地没有克扣，如数给到了每一位官兵的手上，这是那些连主官们没有想到的，在他们眼里，这位营长一直是贪字当先，这次怎么会如此大方？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这位高营长的房间里，已经有好几箱的黄金珠宝摆在了那里。
这次运送来的物资，除了各类食物和药品外，还有大量的烟酒，为此，高肃卿决定在晚上组织一次会餐，既用来庆祝胜利，也顺便给刚经历过激烈战斗后的弟兄们压压惊。
但为了防止上街的日军过来偷袭，高肃卿还是要求每个连队都在各排抽三人来站今晚的岗。也就说，每个班都要派人来。
一开始，没有人愿意接受这份苦差事，后来高肃卿见硬逼也不是办法，就让今晚参加会餐两百多名官兵，每人出一块大洋，这样两百多块大洋平均分给今晚站岗的三十六人。
见此情况，有人开始蠢蠢欲动。
机炮连一排长魏天贺是第一个接过大洋的人，然后老黑第二个，况猛摇摇头笑了笑，做了第三个。
有了表率，其他人也就不含糊，不一会儿，晚上的岗哨就安排好了，可能是机炮连带头的作用，其他连队站出来的也都是老兵。
高肃卿满意地点点头，交代了一些晚上执勤时的事宜，就开始了会餐的布置。
晚上，外面寒风刺骨，醉仙楼酒楼里却是暖意融融，今晚的会餐就安排了在这里，楼上下两层摆满了桌子，桌子上放满了丰盛的美味佳肴，地上则都是坛装或瓶装的美酒。官兵们兴奋的看着高肃卿的发言，倒不是他的讲话有多精彩，而是大伙儿都等待着他说完话下达开饭的命令。
“啪啪啪！！！”
掌声雷动，高肃卿满意地在掌声中像在坐的官兵敬礼。
鼓掌完，高肃卿并没有落坐的意思，而是拍着旁边邀请过来的黄县长的肩膀说道：“我高某是个粗人，刚才说的话又诸多不到位的地方。但有幸我们今天请到了荥阳县黄县长参加我们的会餐，黄县长忍辱负重多年，实属不易，这几天带领民众帮我们修理城墙费了不少力，下面我们就请黄县长为大家讲两句。大家欢迎。”
高肃卿带头鼓掌，其余人也只好符合，肚子早已“咕噜咕噜”叫了起来的他们，心里都盼着这位黄县长不要像他们的营长那样说一堆有的没的话。
黄鱼跃本来打算今晚过来走个过场，没想到自己还要被要求说上两句，便想推脱一下。
“高营长，在下不善言辞，怕说错话坏了大家的兴致…”
高肃卿立即打断道：“唉呀，黄县长就不要跟我假谦虚了，我可是了解到你黄鱼跃的，您可是当年衡阳师范大学出了名的才子啊。我这些兵好多都是大老粗，都想见见这文化人的讲话呢。”
黄鱼跃再也不好反驳，只好在高肃卿落座后，清了清嗓子，准备讲话。
“刚才高营长的话言重了，我黄鱼跃虽然是毕业于衡阳师范大学，但并不是什么大才子。今晚来的又十分仓促，没有准备好讲话辞令，但我知道当兵的都是豪爽之人，所以今晚，我先敬上在坐的各位三碗酒。”
楼上下的官兵顿时鸦雀无声，目光盯着这位县长，等待着他接下来的发言。
黄鱼跃从地上拿起一坛酒，吃力的倒在碗里，在众人不解的目光里，举起酒碗，“这第一碗，我谢国军弟兄们奋勇杀敌，灭荥阳日寇，救全县百姓于水火。”说完，一碗酒直接灌下，旁边陪同的小许拦也拦不住。
“好！”高肃卿大声说好，接下来又是一片掌声。
又亲自给自己满上的黄鱼跃端起了第二碗酒，“这第二碗，我谢高营长枪决了赵先科这个为虎作伥的狗汉奸，这些年来，这个王八蛋手上沾的中国人的血，一点也不比日本人少，我替那些被他残害过的百姓谢谢各位了。”说完，就一咕噜的喝完了这第二碗酒。
第二次的掌声更加响亮，虽然官兵们没亲眼所见这个赵先科如何残害百姓的，但那天这些警察帮着日本人守城，打死打伤身边好多弟兄的情景，却是历历在目。
已经醉醺醺的黄鱼跃不顾小许的劝阻，又倒满了这第三碗酒。
“最后………这碗酒……我要……我要牺牲在战场上的那些将士们，他……他们…虽然…现在已经入土为安……但这些勇士……永远活在我黄鱼跃……我荥阳县每个百姓的心中……是……是……他们的牺牲……才……才换下了这…小日本的膏药旗帜……让…咱们的…青天白日旗……在城墙上迎风招展！”
这次没有人去鼓掌，想起那天牺牲的战友，不少人已经在饭桌上偷偷抹起了眼泪。气氛一下变得悲伤起来。
也许是酒精上头言之未尽，也许是想缓解官兵们悲伤的情绪。喝完三碗酒的黄鱼跃，又提高嗓门说道：“国军弟兄们，今晚，我老黄有首诗送给你们。”
声如洪钟般的嗓音让官兵们的目光重新聚焦到这位黄县长的身上。
望了望凝视着自己的众人，黄鱼跃再次清了清嗓门，抑扬顿挫地念道：“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最后一句的念完，现场爆发出今晚最响亮的掌声。
黄鱼跃笑了笑，突然猛地瘫坐在地上。
“黄县长没事吧？”高肃卿立即担心地问道。
小许探了探鼻子底，摸了摸脑门，歉意地说道：“县长大人没事，只是他不善饮酒，让营长您见笑了。要不，我先扶县长回去吧，就不打扰将士们的雅兴了。”
看见烂醉如泥躺在地上的黄鱼跃，高肃卿也觉得再留人家确实影响会餐的气氛就同意了对方请求。
“要不要我派兵路上保护你们？”高肃卿问道。
小许吃力地把黄鱼跃从地上扶起来，朝高肃卿笑道：“不用了，不用了，我一个能行，今晚是国军弟兄们开心地日子，就不麻烦了。”
高肃卿也不再强求，把两人送到门口，说了几句关切的话，就又返回了饭桌，下达了会餐开始的命令。
小许扶着醉醺醺地黄县长走在冷冷地大街上，望了眼人影绰绰地醉仙楼，深深地叹了口气。
醉仙楼内，官兵们不分大小，都勾肩搭背地痛饮着。经历过一场激烈战斗后的战士们，需要一场沉醉来麻痹战争带来的创痛。
小馍头所在的饭桌上，是跟排里的其他两个班合在一起的。这次战斗阵亡了班里一半的人，顾杰的哥哥顾文也受了伤，后背的皮肤，被大量的弹片给掀开，所幸命大，急时被抬进了医院，用缴获来的医药进行手术治疗，才保全了性命。但医生说，之前在半年的时间内，是不能进行任何军事训练的，而且还需要人照顾。
有人看见说，顾文受的伤，是为了保护自己弟弟所受的。顾杰也没有反驳，一直沉默的在医院里照顾着自己的哥哥。
“老馍头，我大牙敬你一杯，说真的，那天看见你摇旗呐喊的样子，就让我想到了廉颇、黄忠他们。”姜大牙举起酒碗敬到坐在对面的老馍头。
“你这大牙，是不是又笑话俺？”老馍头警惕的看着他。
“爹，那廉颇、黄忠可是有名的大英雄，大牙哥是夸你英勇呢。”小馍头赶紧在旁边解释道。
老馍头觉得儿子是不会骗自己的，也就放下心来，举碗回敬道：“大牙兄弟，误会你了，实在对不住，俺德贵没啥文化，不知道这些个英雄人物。你别介意。”说完，老馍头把碗中酒一饮而尽。
对方干了酒，姜大牙也就不好责怪什么了，也同样一饮而尽。喝完，两人狠狠地擦了擦嘴。
“吃菜，吃菜。”姜大牙招呼着桌子上的人们，并带头狼吞虎咽起来。
烟雾缭绕，酒气冲天。士兵们在推杯换盏中渐渐流露出自己的真性情来，有开怀大笑的，有埋头痛哭的，有说话滔滔不绝的，有结结巴巴的，更有沉默不语的。
小馍头和老馍头和周边弟兄们闹完再回到酒桌上的时候，已经是醉醺醺地模样，今晚这对父子俩，都喝不少酒。
“爹………俺……想问你个事。”面色通红的小馍头犹犹豫豫地问道。
“啥事？”老馍头不解地看着儿子。
左右望了望，小馍头往父亲身边靠了靠，低声问道：“爹，你现在……还愿意呆在部队么？”
“咋……咋问你爹这个问题？”老馍头讶然道。
“当初你想说走，俺没同意，硬是把爹你留下了，现在半年过去了，不知道爹你还有没有当时的想法。”小馍头借着酒劲，问出了很想问的问题。
思考片刻，老馍头摇头道：“不走了，不走了。”
“为啥？”小馍头问。
看了儿子一眼，老馍头笑道：“这不爹想看看龟儿子当军官的模样么。”
“就这个？！”小馍头不相信道。
长叹一声，老馍头拿出儿子给买的烟杆，把烟草塞进去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浓浓的烟雾，“其实这些日子爹也看出来，现在要想找到不饿肚子的地方，还真只有部队了，不然，又得逃荒，爹不想再带着你受这个罪了。”
“可是，爹，当兵打仗，也会死人啊。”小馍头回道。
望了一眼儿子，老馍头悠悠地说道：“打仗是死人，但小心点还是有活下去的机会嘛，可是灾民呢？他们活路在哪？”
“再退一万步讲，就算跟小鬼子打仗牺牲了，那在别人眼里也是英雄呢，你没看刚才黄县长怎么夸的咱们？但灾民死了就只能死在哪倒在哪，没人管没人问，尸体还要被那些畜生糟蹋。你说，这样想想是不是呆在部队好？有棉衣穿，有军粮拿，打了胜仗，还能发你军饷。”
父亲意味深长的这番话却是让小馍头感受很深，因为当初他们父子俩来部队的最初愿望就是吃饱肚子。
“爹，你当兵之后变了。”小馍头笑道。
“哪变了了？”老馍头问。
“俺记得俺娘刚去世那会儿，村里那个叫二狗的无赖，笑话咱们俩的头像馍馍，老当着村里人面叫你老馍头，叫俺小馍头，村里人也被带着一起叫类，当时气得俺就想跟那二狗打架，你却死活拦着俺，说不就个称呼么，计较个啥。”小馍头不悦道。
老馍头呵呵笑了两声，说道：“你去打，个头没人家高，力气没人家大。去了还不得吃亏，再说那个二狗本来就不是好东西，跟这种人计较个啥。”
小馍头现在想想也是，到了灾年，这个二狗还不是饿死在村口，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但是爹，你现在可厉害了，连小鬼子都不怕，扛着旗就往上冲。”小馍头崇拜的说道。
抽完烟的老馍头磕着烟杆里的烟灰说道：“还不是你娃说得，人可以倒，旗不能倒，那爹不得卯足劲冲上去。”
“是连长说得。”小馍头纠正道。
“好好，连长说得，不过你别说，这旗帜舞起来，看着弟兄们兴奋的样子，爹这心里，得劲的很。”老馍头笑道。
“爹，俺敬你一杯。”小馍头端起碗里的半碗酒。
老馍头却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的就，跟儿子碰了一下，就咕噜咕噜的喝了完。
“爹，俺不能丢你人！”小馍头也续上满满一碗，仰头灌下。
老馍头看得是瞠目结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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