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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书网 > 父子兵 > 第八十八章 一封家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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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九月初开始,太阳就开始玩起了捉迷藏,成天的躲在乌云里,任由大雨哗啦啦地下着。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老天爷看不下去,想要拯救这片土地上受灾受苦的百姓,来一场润物细无声的小雨吹散空气中的干燥。但接连几天来,雨势却是一阵却紧似一阵,人们这才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看来河南的旱灾刚过,转而来的,又将是一场即将发生的洪涝灾害!

    汤俊站在屋内望着门外的阴雨绵绵的天气,阴霾的天空让人心情沉闷。团里已经给他配了用来作营部独立的房间,他此刻在正不停地在自己卧室里来回踱步。

    今天早上,重庆方面来了一位要员过来视察郑州这险要之地的城防工事,同时顺便给了汤俊一封家信。

    信的内容并不多,只有短短百来字:与吾儿相别已一年有余,虽然当初离别之际,为父对你多有责难,但一年来,为父却是日日茶饭不思,无时无刻不思念吾儿。前些时日,为父听闻你在虎头岭一役中九死一生,消息传来,为父内心忐忑不安,常常夜不能寐。为父从军几十年,深知部队水之深,而吾儿你又性格刚烈,必然是得罪军中小人,故而才有此难。为父深知你胸怀大志,然报国之心非前线才可以尽,望吾儿三思,只要吾儿有回来之意愿,调令即日就可下达。

    父亲的本意还是想让自己调回到他的身边共事,毕竟前线打仗是随时有性命之危,自己毕竟是独子,母亲又去世多年,父亲的这种考虑也不无道理。!

    最近战局不明,尽管太平洋战场上美国已经占据优势,日本颓势已显,可是在中国的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军队仍然节节败退。父亲那边一定职务繁忙心力交瘁。

    可是倘若真的离开,汤俊又觉得十分对不起那些牺牲在战场上的兄弟。自从虎头岭回来之后,弟兄们惨死在小鬼子手下的场景经常在他梦里出现,尤其是那晚在山洞中老黑临死前满足的笑容,还有姜大牙、老贺他们几个伤兵为了不拖累队伍而牺牲,一想起这些,作为他们的指挥官,汤俊就感到羞愧难当,他恨自己为什么无能为力,为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朝夕相处的弟兄一个个的在面前死去。

    “连长,你是我老刘见过最好的长官。”

    “连长,你是我老贺见过最好的长官。”

    “连长,你是我老黑见过最好的长官。”

    ………

    那些话语声犹在耳!

    不!不能就这么走了,这一走,机炮连怎么办?营队怎么办?

    这一走,自己当初立下的杀敌报国誓言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一走,那些死在小鬼子手上的弟兄若在天有灵,岂不是会寒心?

    汤俊握紧拳头狠狠地砸着桌子,他知道这个决定肯定会伤了父亲的心,但自古忠孝不两全,为了国,为了那些死去的弟兄,他甘愿做一名不孝子。

    想定了主意,他开始回到桌子上,研磨,提笔,伏案写起给家父的回信。

    儿与家父相别亦有一年之多,今见家父来信,羞愧之心无以言表。但恕儿不能遵从家父之愿。这一年来,儿亲眼见这山河破碎之景,更看那些生死弟兄牺牲之壮烈,身为军人,当为马革裹尸,如今日寇占我大好河山,在我国土之上为非作歹,如果此时离去,忠对不起党国之栽培,义对不起那些牺牲在日寇之手的战友弟兄,若此,儿又有何面目穿这身黄皮军装?自古忠孝不两全,故而在此两难之际,儿选择继续留在前线报国疆场,并立下誓言,日寇一日不赶出中华,儿一日不还乡!

    写完最后的留名不孝子:汤俊之后,落下笔的汤俊,早已是泪流满面。

    信在第二天早上交给那名特派员,让他乘飞机返回重庆的时候给带回给父亲。特派员将信小心地放好在公文包里,然后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眼汤俊,接着又嘱托了朱团长等人搞好城防事务,注意日军动向后,才就在旁边警卫的陪同下,上了飞回重庆的飞机。

    看着消失在天际的飞机,汤俊心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失落。

    “营长,看你闷闷不乐的,遇到什么事了么?”陪同在汤俊身边的罗宇问道。

    汤俊走了一段距离,看见朱团长他们都已经不在旁边,他才叹息着将家书的事告诉了对方。

    “兄弟,你说我这么做,是不是很过份?”汤俊问道。

    沉思片刻,罗宇点头说道:“如果单单从令尊的角度来看,你这做法确实伤了你父亲的爱子之心。”

    “但是,”罗宇顿了顿接着说道:“如果从你军人身份出发,你这做法无可厚非。杀敌报国本就是我们本分之事,自古忠臣名将,也都是忠孝之间选择前者,营长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覆巢之下无完卵,要是我们的国土沦丧殆尽,那么自己小家,又怎能过的安稳?”

    汤俊点点头,十分赞同道:“兄弟,所以我选择了留下,我汤俊要练出一支虎狼之师,我要带领他们上阵杀敌,要用小鬼子的鲜血和头颅,去祭奠那些死去的弟兄。”

    “对,只有将小鬼子赶出我们的国土,这场战争的硝烟才能散尽,我们才能给国家一个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罗宇一旁鼓励道。

    三天后,汤俊没等来重庆方面的消息,也没等来父亲的回信,但他等来了补充给他的兵员和物资给养。

    一袋袋装满面粉和大米的军粮被抬下卡车来,士兵们将它们抬进营区的给养室。由于训练需要,团里给他们扩建了营区,其实也就是把附近一些没老百姓住的民房给用墙圈了起来,这一年来的天灾人祸,城里的居民区缩减了一大半,大部分的老百姓都出城逃荒,寻找生路去了。

    今天的雨势此往常小了许多,经过连夜奋战,地上的积水也多以排掉,撑着一把油纸伞的汤俊,看着一个个身着雨衣的士兵,从车上往下搬运一袋袋的军粮。

    “汤连长,你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活菩萨,你吃的喝的穿的用的,都是从那些灾民的嘴里抠出来的!”

    汤俊想起了当初朱团长训斥自己的这番话,如今看着这些军粮,心情异常沉重。无疑,这些供应给自己营里的军粮,一定又是从灾民的身上给层层剥削下来的,说不定为了征得这些这些粮食,又有成百上千的灾民为之饿死。一想到这些,汤俊心里就很不是滋味。

    但是转念一想,他的兵要吃饭啊,要想练兵,练出一个个精兵,首要条件就是得有个强壮的身体,如果连饭都吃不上,又何来强壮之说呢?

    没办法了,算是欠灾民们一个大人情吧,只有日后到了战场上,来多杀几个小鬼子来报答了。这场战争一日不结束,百姓就一日过不上好日子。

    军粮是上午送来的,到了下午,就是四辆装载着补充进来的兵员驶进了营区。由于车辆有限,还有一批将于明后两天运达。

    任职一年多,这是汤俊第三次补充兵员了。三次,他所在的部队都被打残了,看着一个个灰头土脸,瘦弱不堪的壮丁被粗暴的推下车来,汤俊就无奈地只摇头。他已经坚信,这绝不是最后一次的兵员补充,以后还有很多恶战狠仗等着自己来打,高强度的战争消耗大量许许多多像姜大牙、老贺、老黑这些普通士兵的生命。

    他们虽然只是小人物,在历史的长河中无足轻重,也不能在后世的心中留下姓名来。但就是卑微的他们,在这场民族生死存亡之战的战场上,这这场抗击日寇的战场上,抛洒下自己的一片热血!

    四辆军用卡车卸下车上所有壮丁,跟着缓缓驶出一营营区。营门哨兵刚想关上营门,忽然又有两辆卡车开了进来。

    众人的目光都盯着这两辆姗姗来迟的卡车。

    卡车在营区中心的国旗下面慢慢停稳,接着,阵阵粗俗的谩骂声从车上传来,那是看守士兵在下达驱逐壮丁下车的命令。

    老馍头睁大了双眼,惊讶地看着一排排瘦骨伶仃,稚气未脱,看上去也就十五六岁左右的壮丁,在车上士兵粗鲁的推搡下,纷纷跳下车来。

    “大勇,他们也是过来当兵的?”老馍头指着排成歪七八扭的那堆小壮丁们,讶然地对身旁的郭大勇问道。

    那些小壮丁们下了车,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打量着新环境,许多人不停地搓手,腿也不停的打颤。

    “应,应该是吧。”郭大勇也不敢相信会抓了这么一群孩子来当兵,这略微看一眼,就可以发现,里面好多人都比这枪杆高不了多少。

    “怎么回事,他们还是一群孩子啊,那些个当官的还有没有良心,把这帮娃娃抓过来当兵!”老馍头十分气愤地说道。

    汤俊也不敢相信,他走过去对一名带队军官问道:“兄弟,这些人看上去也就是一群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怎么把他们都抓来过了?上面不是有规定,当兵必须年满十八岁以上么?”

    那名带队军官白眼一番,说道:“谁说他们没有十八?我告诉你,那都是给饿的,吃个几顿饭个头就窜上来了。”

    “这哪是饿不饿的事,你看那个,个头还没上了刺刀的步枪高,这要是上了战场,不得给小鬼子当个活靶子打?”汤俊指着人群中一位个头最为瘦小的壮丁说道。

    谁知这名军官非常不耐烦地说道:“这个人,我只负责给你们带回来,至于以后怎么练,仗怎么打,那是你的事。”

    汤俊刚准备反驳,那军官又接着抢白道:“还有,我说你这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这旱灾刚过,紧接着洪涝灾又来了,妈妈的,河南早是赤地千里,饿殍遍野了,你知道这壮丁多难抓么?老子都快追到日本人那里了才抓到这么些人,你要是不满意,就自个抓去。”

    说要,这名军官甩了汤俊一个脸色,上车走人了。

    两辆空荡荡的卡车喷出黑乎乎地尾气,开出了营区。

    汤俊和不远处站着的老馍头等人,傻眼看着这群年纪轻轻的,眼神青涩而懵懂的小壮丁们。

    “长官,白把俺们赶出去中不中?”一个操着浓重河南腔的少年惶恐地问道汤俊。

    “为什么?”汤俊虽说没有这个打算,但还是瞥眉问道。

    “那位长官跟俺们说,当兵能吃上军粮,现在外面连树皮野草都木牛了,出去都得饿死,俺家里人都饿死了,俺不想也跟着饿死。”小壮丁眨巴着灰蒙蒙地眼睛,小心地请求道。

    汤俊愕然了,全然没有注意到伞已经从手中滑落,任由这雨滴,拍打在自己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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