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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还是第一次用手来洗衣服，虽然洗得很慢很笨拙，可是苏雨诺却格外认真。尤其是在洗冷亦尘的衬衣时，轻轻缓缓地，觉得好似享受。
也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就听从楼下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用响亮的嗓门说着一连串的日语，似乎是在埋怨着什么，苏雨诺也没在意。直到那个女人直接来到了盥洗室，拧开旁边的水龙头哗啦哗啦地开始洗着自己的手，然后直接将穿着凉鞋的脚接到龙头下冲洗，溅起了一片水花。
而她嘴里大声的埋怨已经变成了碎碎念，更让苏雨诺意外的是，她说的是中文。
“有什么了不起，破小日本，敢欺负老娘试试。”
苏雨诺不由得侧目去看——这是一个盘挽着乱发的清瘦女人，三十多岁的样子，穿得很随意。苏雨诺还很敏感地闻到了她身上散发出的鱼腥味。
那女人一抬头正撞上苏雨诺看过来的目光，却并没有恼，反而看向她手下的手盆，转了日语道：“溅到你衣服了？不好意思哈。”
苏雨诺听懂了个大概，于是摇摇头，用拗口的日语说了句“没关系”。那女人眼睛一亮，“咦？你是中国来的？”
苏雨诺笑笑，没说话。她知道这让别人知道并不是好事情。
可对方却显然不是就这么算了的，踩着湿漉漉的脚就过来自顾自地用中文说了起来：“我猜的没错吧，一听口音我就听出来了。和我当年从这里刚登上岸一模一样。”
她的意思是说，她也是偷渡来的？
“对呀，我也是偷渡来的。”像是看透了她的疑问，女人靠近她低声道：“那都是十年前了，傻呵呵地追着一个东洋仔就跑来了。来了才知道那家伙要什么没什么。可是怎么办，来都来了，回也回不去了，算了，将就着过呗。谁知道没过一二年那死鬼出海就死在海里了，就剩我，不还得过吗？我叫小野莉安，哦，我中文名字姓周，周莉安。小妹，你不会也是追着个东洋仔来的吧？”
这女人真的一点也不见外，而这豪爽的性格让苏雨诺倍感亲切，不自觉地就露出了笑脸，“不是……我和……我、男朋友一起……”
“靠不靠得住啊？那男人干什么的？怎么不在中国好好待着，要偷渡来这儿？”
“他……生意失败。”
“做生意的啊？做生意这事可真是伤神费力啊！我用我男人留下的一点钱在镇上开了家海产品店，这几年cao劳死了。旁边的看我一个中国女人就当我好欺负，看我生意好了就眼红，整天给我找茬使绊子。这次来进货，竟然在我车上做手脚差点让我连车开进海里！回头老娘知道了是谁干的，看我不凑扁他！诶，小妹，你们才上岸的吧？”
“昨天。”
“准备去哪儿呢？”
苏雨诺摇摇头。
女人拍拍她的肩，“我今天备齐了货，明天一大早就回去了。要是需要帮忙了，上长岛町西街二十三号找小野海鲜记。”
“嗯，好啊，谢谢周姐……哦，我能这么称呼吗？”
“当然，这称呼最顺耳了。”
********
这一夜，他们只是依偎着，沉沉地睡去。
苏雨诺可不想再有什么动静被别人听了去，仅是这么安安静静相拥着，也无比满足。
只是，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静谧就在凌晨时分被一道火光和炙热戛然截断。
火从一楼烧起来，待冷亦尘护着苏雨诺破门而出，大火已经向二楼蔓延，整个旅店浓烟滚滚，哭喊惊叫混杂一片。
楼梯下去已经不可能，冷亦尘牵着苏雨诺跑到了二楼深处的公共盥洗室，一脚踢开了木质窗户，将苏雨诺扶上了水台。
从窗户出去正好是旅店背后的一片泥土地，这样的高度苏雨诺还是不怕的，刚刚想要钻出窗子，就听到了一阵嘶叫声。循声望去，是走廊里被火势吓到的那个消瘦女人——周莉安。
“去救救他，冷亦尘，快。”
冷亦尘看了看形势，便立刻回身跑了出去，一把拖住那个女人就往这里跑。女人被突如其来的人抓住，显然惊叫得更厉害，直到看见了蹲在水台上的苏雨诺。
“周姐，从这里能逃出去。”
周莉安左右看看他们两人，赶忙点头。
于是冷亦尘率先跳了下去，敏捷而迅速，回身朝向窗口，“雨诺，我接着你。”
苏雨诺扶着周莉安到窗口，“周姐你先。”
“啊？不不不，你先你先。”
苏雨诺也没太犹豫，只能抓紧时间翻出了窗户，向着冷亦尘的方向跳下去，准确落地，只需要他轻轻抱了下腰。
但当两个人再回头看窗口时，却完全两回事了。只见窗口处周莉安的脑袋晃啊晃地，就是不敢往外面探。“不行啊不行啊！我不敢跳不敢跳，我恐高啊！这太高啦！啊啊啊！”
苏雨诺一头冷汗，但看窗户里面已经通红一片，想是外面的火已经快要烧到这里了，只能催促，“周姐没事的，二楼而已，你看我都下来了。”
“不行不行，我不敢啊……老娘天不怕地不怕最怕这个了……”
苏雨诺又着急又没辙，抓着冷亦尘手臂更紧了。冷亦尘抬眼看了下，于是拿开她的手上前，一脚踩住了墙角的排水管道，再一个用力便直接攀上了二楼窗口，长臂一揽，便捞住了里面人的腰，竟然像扛大包一样直接扛着她就落了地。
周莉安还闭着眼睛惨叫着，直到苏雨诺过来扶住了她，她才抬眼看到了自己已经安全，再看原来是被眼前的男人扛下来的，那神情要多尴尬就有多尴尬。
“周姐没事了，我们快离开这儿。”
“哎呀！我的货！我的货还在一楼堆着呢！”说着她已经边跑边叫着没了踪影。
********
这场大火来得很诡异，夜里从没有人逗留的一楼烧起来，而且蔓延奇快。冷亦尘担心极有可能是他们的行踪被发现了，所以决定不再多做一刻的停留，直接趁着夜幕离开了这处小村。
只是，一场大火让他们仅有的财物化为乌有，仅剩下彼此身上才买的休闲衣裤。
走出村子，由无人小径一直走了很远，他们才拐上了正路。苏雨诺走累了，冷亦尘就背着一段。背了一段，苏雨诺又执意下来再自己走……就这样不知道走了多久，走得天边都发白了，身后才来了一辆车，并不明亮的车灯走近了才算打在了他们身上，而小货车恰恰就停在了他们跟前。
“嗨！是你们！”
苏雨诺伏在冷亦尘背上，正有点昏昏欲睡，被这一声响亮的叫喊唤醒，抬头一看，开车的竟然是周莉安。
“周姐？”
“你们这是要往镇子里走吗？快上车上车。”
苏雨诺看看冷亦尘，冰冷的凌晨时分，冷亦尘的额头却是一层薄汗。看来是自己刚刚太累了，让他背了相当久。
于是她忙滑下他的背靠过去：“周姐，这方便吗？”
“怎么不方便？刚要不是你们救我，我现在都被烧死了！最可恶他们竟然烧了我的货！那帮畜生，为了烧我的货，竟然纵火把整个旅店都烧了，太他妈可恶了！你看，就剩下这么点。”
苏雨诺果然看到副驾驶位上放着几大包的东西。
“这儿就一个位子，不然让你男人坐后面车厢里，把货也搬车厢去。”
“不用麻烦了，我们两个都直接坐车厢就好。”
这是一个小型货车，车厢连顶棚都没有。不过，好歹比走路来的好很多。
冷亦尘看到苏雨诺被晨露打湿的鬓角和苍白的小脸，便也没有反对地上了车厢，将她紧紧搂入了怀里，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为她挡着风。
“冷吗？”
苏雨诺笑着摇头，他是知道的，要是让他一个人坐车厢吹风，她可舍不得。
他将他更抱紧了些，下巴有意无意地摩挲着她的额头，许久许久……
“如果我能早点听到动静，也不至于什么都没带出来……”冷亦尘呢喃着。
苏雨诺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伸手抱住他，“你一定是抱着我睡得太舒服了，呵，我睡得更沉。”
“你明明知道不是。”
苏雨诺坐直身子，双手扶住了他的脸面向自己，“我不许你自责，如果是因为你的耳朵，那也是由于我的原因……”
“说到底还不是我？”
“不是。”苏雨诺执拗地抱住他的颈子，“谁让我爱上你，赖上你，我们能有今天，都是我。不过冷亦尘，你不知道现在的我有多开心呢。我现在就想着，等我们稳定下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要好好去给你看下耳朵，你的听力一定可以转好的。”
冷亦尘伸手也紧紧抱住了她，他其实想说——别无所求，此一生，有你，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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