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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微亮,未央宫便忙碌起来:天子朝臣忙着早朝;宫女太监忙着做饭打扫伺候主人;嫔妃们则忙着梳洗打扮,花一个多时辰梳繁琐的发型,涂脂抹粉以崭新的姿态迎接新的一天。
只有椒房殿的陈娇不忙,她一直假寐在凤塌上,闭目养神。习惯早起的大蓝等人呆坐在帐外,到处都林立着面色不善的人,她们如今真不知道到底该做些什么。
新来的宫女端来了早膳,小小年纪已经知道趋炎附势,知道皇后今非昔比,冷着付面孔将饭菜??缗九镜胤旁诎讣干希?叽僮牛骸翱斓愠裕?酝炅伺?净挂?斜鸬氖乱?瞿亍!
七蓝气得要回几句话,被大蓝制止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有什么好争的呢。
陈娇身着一件素白锦衣,慢慢地走了出来,盯着那送饭的宫女看,那小宫女起先还回视着皇后,后来却不自觉地将头低了下去。
陈娇冷然道:“本宫再落魄,也是皇室贵胄,岂是你等奴性小人可比的。”说罢慢慢地在席前坐了,伸出双手,“净手。”
大蓝七蓝等人没动,小宫女立即拧了块汗巾送过去,再也不敢越规半分。
好像是打着点儿,早膳后陈娇刚嗽完口,杨得意便宣道:“圣旨到!”
主仆几人跪倒在地,便听杨得意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失序,惑于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玺绶,罢退居长门宫。’”
“陈氏领旨。”陈娇叩了一头,便站起身来,把圣旨置于一旁。
杨得意又道:“陛下有口谕,椒房殿的东西,只要皇后喜欢,皆可带去,等您收拾完毕,便派马车送您去长门宫。”
“陈氏多谢陛下开恩。椒房殿的东西,本是皇室所有,陈氏不敢居功受用,公公现在就可派车送陈氏前往长门宫了。”
三天的时间陈娇已经包装好心情,假装平静淡定地应付着,像往年去长门宫避暑一般。
饶是杨得意见惯了风起风落,但见陈娇一介女子面对如此变故却故作坚强之态,心里还是升起了一股悲凉之感。可有些话他又不敢不说。“陈皇后,陛下有话,长门宫中早已为您安排妥当,大蓝等几个丫头就不必去了。”
主仆几人顿时失色。七蓝当场就放声大哭,“殿下,奴婢不要在这里,奴婢要跟你在一起。”
大蓝二蓝等抱住七蓝,其实她们姊妹也是相互扶持着,姊妹中只要一人放手就会跌倒在地。
陈娇回头道:“好狠毒的心肠、好歹毒的手段,跟刘彻说,就说陈娇领教了。”
几个带刀侍卫过来将大蓝等人与陈娇强行分开。蓝衣长御们眼睁睁地看着与她们一起长大的陈娇被带到马车旁;一步三回头的陈娇立在车旁最后一次注视着曾与形影不离的婢女,却被不耐烦的宫人们一把推进了轿子里。
大蓝等心碎地叫了声“殿下!”但见马车头也不回地向外驶去。
七蓝也不知怎么回事,但见眼前白光一闪,大蓝脖颈处的血像泉水般喷涌而出,身子在一个侍卫的怀中慢慢地倒下去,她的眼睛盯着七蓝,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发出来,便闭上了眼睛。
七蓝哇地一声想去夺侍卫手中的刀,被侍卫孔武有力的双手紧紧地缚住了身子动弹不得,她的眼前不住地闪动着大蓝喷涌而出的血,耳边萦绕着二蓝她们悲恸的哭喊,脑子里闪着几个字:不能去西市口,绝不能去西市口,我要跟大蓝阿姊在一起。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多少年来,她的脑子里时不时地会乱哄哄地出现喷血的一幕,那时她会恐惧会哭,但为什么要怕要哭,她已经拎不清了……
王太后第一时间知道了消息,她只是那样呆呆地坐着,没有兴奋也没有悲哀。这个结果即在意料当中又在意料之外,她这个儿子,她完全不用再操任何心了,他那里已经不再需要她了。王?吞稍谌硭?希?鞒隽思傅巫抢幔???疽蚕袼?亩?右谎?怯幸靶牡模?墒撬?芰耍?蛭???拥男谋人??案?螅??姑挥邢耨继?笠谎?巧险?蔚奈杼ū阈荒涣耍??狭耍??冒残难?狭恕
馆陶第二个知道了废后的消息,她立即安排所有家人侍卫,全院戒备以防不测。可等到的却是刘彻的第二份旨意:巫蛊之术乃陈后受妖人迷惑而为,为示皇恩浩大,除椒房殿一干人等外其余人概不追究。
馆陶一把扯过圣旨,看了几遍,呵呵笑着,陈午担心道:“阿嫖,为何发笑?”
刘嫖道:“陛下果然好心机,今外有匈奴作乱,内有诸侯虎视眈眈,诛陈氏,难免有忘恩负义之嫌,又怕我闹出什么不大不小的乱子来,于是给了我个顺水人情,反让我陈家承了他刘家的恩情,在众人面前说不出什么话来。”
陈午听了,暗然道:“只是苦了我的娇儿了,她在那种地方,没有一个亲人没有一个她熟悉的人,她该怎么过?”
平阳长公主第三个知道了废后的消息,有些吃惊道:“如此十恶不赦之罪只是废了?”拧着眉头想了半天,方笑逐颜开道“陈娇自小娇生惯养养尊处优,如今以一介废后身份到了那等陌生之地,也算是生不如死了。皇弟这下除了心患又得了美誉,何不乐哉!!”
事实证明,她那皇弟还真快乐不起来。听人回报,陈娇除了她嫁过来带的那个木偶什么都没带走。他一个人走在椒房殿,看着排列整齐的衣物首饰,从大婚的嫁衣到常服礼服,一件不落地被宫人们整理出来摆在那儿;那些首饰,有先帝跟太后的赏赐,更多的则是他跟太皇太后的赏赐,无不是价值连城的宝贝,他原想着让她带到长门宫,也好打点打点那些新伺候的宫婢们,让她的日子好过点,哪成想她再也不愿看到有关这里的一切。陈娇啊陈娇,我有伤你那么深么?你至于如此绝情。
龙凤镯?刘彻拿起一对龙凤交欢的黄玉镯子,脸色更阴了。他记得那是新婚第二日,他携陈娇去给窦太后请安,窦太后便将文帝赐予她的凤镯送给了陈娇,陈娇喜不自胜,镯不离手,在他们讨论她不感兴趣的事时一双手就在袖内把玩那龙头凤头,把那双头擦得油光精亮。
刘彻不由地笑起来,那时,祖母命他们听黄老之术,他把手悄悄地伸到阿娇的衣袖下,找她的小手来玩,哪成想看起来认真听讲的阿娇却在一心玩镯子,见有手伸了进去,还恶意地用指甲掐了他一下,小夫妻把听经堂顿时变作了调情场。
既然她连窦太后送她的宝贝东西都能割舍得下,那么,他送的又何足道哉?果然,他又在一堆杂乱的东西里发现了他送给她的订亲信物??凤钗。
她,当真像外人所言那样爱过他吗?刘彻疑惑了,他想从陈娇的画里找到答案,可是等到他打开画箱,里面却空空如也。是了,她那天把画都烧了,他怎么给忘了呢?
一丝苦笑悄悄地浮上嘴角,刘彻,你是天子,你是帝王,她爱与不爱有什么关系?难道你愿意为了她一个人而放弃天下姿态万千的美人儿吗?既然不能,那就收起那颗怜悯之心吧,天底下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朕去做呢。
废后的马车经过长安的街市时,街面上一片混乱,老百姓口中骂着刁蛮狠毒的陈氏害人不浅,那可是三百多条活生生年轻的生命啊,为了她的一已私欲,全成了刀下之鬼。
“楚服妖女,害人精。”
百姓们找不到祸首,却找到了传说中陈后的情人,把烂菜馊饭全倒向那个曾经眉角飞扬风流倜傥的假男人,——“你不是巫女吗?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
陈娇很想听听楚服怎么说,可是除了骂声就是哭声,那许多生命中有半数是长安子弟,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子女倒在屠刀之下,有什么比白发人看着黑发人倒在自己的眼前更痛苦的呢?
刘彻,我终于明白祖母为什么会压制你了。——你私心太重,狠辣无比,为了一已之私竟不惜错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三百多人哪,三百多人哪刘彻。陈娇只觉得自己的胸都要在长安的街头爆开了,喉咙里压抑着的哭声憋得她胸口发疼,脑袋嗡嗡乱响,她真想就这样死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刘陵从人群中看到重兵之下的一顶轿子向城外而去,两行泪就扑扑地掉下来,三蓝事件给她们友情抹上了一抹灰色,可她已经尽力弥补了不是吗?
“再见了阿娇姊姊。今日尚有我为你伤心为你难过,明日却有哪个为我悲哀?”
长门宫里,张怜儿看到有一队人马飞奔而至,笑着跟乐子讲:“娘说呢,今天的喜鹊叫的这样欢,原来是皇后要避暑来呢。”
牵着乐子远远地看着,却见军人们将长门宫里馆陶大长公主原先安排的旧人像赶牲口一样的赶了出去,心中诧异,这些人干得好好的为人也不错,怎么就不要了呢?
长门守备张愉来到妻子的面前,一脸严肃道:“陈皇后被废了,退罢居长门宫,凡与陈氏有关的人都要被赶走,换一批新人进来,你要做好准备,不要太亲近陈氏。”
“什么?为什么?怎么会被废?”怜儿迭声问道。
张愉回答:“具体还不清楚呢,看阵势长门要紧上一阵子了,你牵了乐子快快回家去。”
怜儿还要发问,张愉却离开了她,她心中带着千万疑问,慢慢转出了长门宫,边走边回头看宫里的情形,——那样好的一位女子,她怎么会被废了?因为陛下不喜欢她了吗?
出了长门宫,碰到了张五爷跟公公等人在树荫下话家常,张五爷老得眼睛都托不动睫毛了,半拉着眼问:“乐子他娘,长门宫又要来贵人了吧?”
张许笑道:“对啊,你的嫦娥仙子又要来长门宫了。”
众人一阵哈哈大笑,张五爷老了老了却天天挂念着如月宫仙子般的皇后陈娇,岂不要人笑掉大牙,那是他该挂着的人儿吗?
张怜儿神情怪怪地开口道:“皇后被废了,以后要天天住在长门宫了。”
雷青花一唬脸道:“怜儿,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
小乐子一边嚷道:“是真的,大母,李姑姑冯叔叔他们都被撵走了,你看??”
果真,原先在宫里看园子管事的李姑姑冯管事十个园子里的旧人都趿拉着腰身从长门宫走出来,向着大路走去。
“好好的,这是咋了?不过日子了?”栓子大娘这几年在长门宫做事做的好,几个儿子刚讨了媳妇,还想着求求皇后殿下把她的几个媳妇也带进宫里去做做杂事,这下好了,全泡汤了。
站在高高的山坡上,毛村的人看到了重兵看护着的皇后陈娇从马车里走下来,没有了光环没有了仆役如云,身子好像也比以前要娇小了许多。她看了看长门宫的四周,依稀对着毛村的人笑了笑,便走进了长门殿。
长门守备张愉安排手下的人带着新来的宫女熟悉地形,同来的统帅则一脸严肃地安排张愉要守好长门宫。
长门宫,果真变了味了,那么毛村呢,它该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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