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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话的是船上的大管家朱由，这么一大船的货毁了十之七八，就连进贡给皇室的茶叶都泡发了。这追究下来，他亦有看护不当之责。若不在这个时候，赶紧甩锅，别说一船的货物他赔不起，只怕连小命都难保。
朱由说着，就要上前去教训明月。
不料，顾宸却一手将她护在身后，抬眼看着陆孜墨，温柔一笑：“此事因我而起，若是陆公子怪罪，便由我替她受罚吧。”
简单的一句话从他嘴里说出，竟有种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众人都带着火把，在火光的掩映下，顾宸面色苍白憔悴，可眉宇之间风华未减，尤其是他清亮温柔的眼神，仿若星辰大海有种让人心惊的力量。
谁都没注意到，沈碧芊瞧着他，竟已是痴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好像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只有那个人，站在她的面前，让她一眼深陷。
他消瘦了不少，人好像一张纸，风一吹就会散了架似的。可那棱角分明的眉眼轮廓却更加立体俊逸。
他还是他，哪怕在最狼狈的情况下，依旧平淡从容，好像这天下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让他皱一皱眉。所谓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大抵如此吧。
可事实上，她是见过他失态的。
记得她当年被他救起时，昏迷了很多天。
可是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刻，便被捞进了一个宽大的怀抱中。她听见他有力的心跳，感觉到他激动的无以复加。
她听见他说：“你醒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声音里有压抑的激动。
那是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她还记得，他们在平西王府密道中逃出，她动情的抱住他，对他说：“再也不分开了……”那时候，他的手也紧紧搂着她。
还有……
好像在她面前，他总是轻而易举就打破了他的从容沉稳。
她知道，只因他在乎她。
因为在乎，所以才会紧张，才会患得患失。
在那些岁月中，不管她是否在他身边，他都不曾亲近过任何的女人。哪怕是阿琪，他也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他不爱她。
她若露出一点相思意，他便会躲得她远远的。
可是眼前，他却护着另外一个女人。
沈碧芊看到明月缩在顾宸身后，紧紧的抓住他的衣袍，那依赖之色显而易见。
只一眼，沈碧芊便觉得心如刀绞。
曾经以为永远会属于自己的东西，好像突然就成了别人的掌中物。
沈碧芊一摸脸，泪水竟然还没有干。
再见到顾宸那一刻，她好像把这辈子的泪水都流完了。
她想过很多种他们的结局，却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一种。
顾宸竟然完全不记得她了。
有他在，吾心安处是故乡。
如今故乡却已是他乡。
沈碧芊沉浸在悲伤之中，几乎忘了身在何处。
直到她听见陆孜墨对顾宸道：“不过是一船俗物，一个婢子，何足挂齿。傅公子，请回！”
顾宸没再多说，仍旧由明月扶着往船上走。
沈碧芊这才回过神，两步冲上来，对顾宸道：“你就算不记得我，也要给我一个交代。”
顾宸停下脚步，转头看着沈碧芊。
她的眼眶很红，显然哭了很久，就连此时，眼睛里也是雾蒙蒙一片，好像随时都会落下泪来。奇的是，她的眸色很深，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执拗和倔强。
对上她的眼神那一刻，他竟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心里忍不住想，难道，我真的欠了她的？
他嘴角慢慢绽开一丝笑来。他坦然的看着她，问道：“你想让我如何交代？”
沈碧芊毫不犹豫的托起他另一只手，在他惊愕的眼神中，朗声道：“我要你记起我，这是你欠我的。在此之前，我绝不会离开你半步。”
这么直白的话，让众人都惊呆了。
她一个女子，竟然对一个男人说，绝不会离开半步。
真真是不害臊。
就连明月也是震惊不已。
陆孜墨的眼神却在震惊之余，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意。
他两步上前，温和的对沈碧芊道：“你与他认识吗？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会不会认错了？”
他一说话，沈碧芊才想起，自己之前还是陆孜墨的婢子。
她仰头对陆孜墨道：“陆公子，实在抱歉，我不能跟着你了。这人是我的……”她本想说意中人，可瞥到众人的目光，她顿了一下，道，“是我找了许久的朋友。”
陆孜墨眼底有失望闪过，却随即露出了然的笑容，点了点头道：“既如此，我便不强求了。说起来，你也不算是我府上的人。自然有来去的自有。只是，你这几夜都宿在我房中，你这朋友，不会在意吗？”
他的话很温柔，沈碧芊却猛地一怔，转头看向顾宸。
若是以前，顾宸定然会信她的。
可现在，他会怎么看她？
这陆孜墨分明就是故意的。
沈碧芊握了握拳头，有些咬牙切齿的瞪向陆孜墨。
陆孜墨的心情却瞬间好了起来，他当先转头，向船上去了。
众人也跟着离开，明月咬了咬唇，小声道：“公子，真的要回去吗？”
“回吧。”
明月抬手搀扶顾宸，沈碧芊却抬起了顾宸另一只手，道：“走吧。”
顾宸没拒绝。
沈碧芊绷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明月的眼神却多了一丝怨毒。
她之前对陆孜墨也是这般倾心，可没想到，陆孜墨因为一个陌生人轻而易举就罚了她，还让她伺候一个将死之人。
最开始，她带着极大的不满，去伺候顾宸的。
可是当看到床上昏睡之人，明明痛苦极了，却压抑着不出声，那隐忍不发的样子，让明月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后来顾宸醒了，他对她轻声细语，温柔平和，让她感动不已。
他这个人，自带超然脱俗的气质，举手投足间都会给人一种翩然谪仙之感。好像他对你一回眸，一浅笑，都能让人心甘情愿溺死在他的眸光之中。
明月越是与他相处，越是一心都扑在了他的身上。
好像对陆孜墨的喜欢都比成了一生的污点，在对上顾宸之时，都变得自惭形秽起来。
第二天一早，送信的小厮终于回来了。
只是身上却破破烂烂的，好像被什么东西把衣服撕碎了。脸上亦是青一块紫一块，就连头发都乱糟糟的。
他神情惊惧，见了鬼似的往船上跑。
等上了船，依旧抖似筛糠，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
陆孜墨皱了皱眉，看到他手里有封信，便命人拿了过来。展开一看，陆孜墨的眉头终于舒展了。
这是山主的邀请函。
陆孜墨命众人留在船上，只带了沈碧芊一人。
而沈碧芊却一直围在顾宸身边。
为保证白天能抵达山门，陆孜墨派人弄了软轿抬着顾宸上山。明月也是寸步不离的跟着。
沈碧芊见顾宸的衣服有些折皱，刚要上前去弄，明月却抢先一步替他抚平了。
顾宸看过来，她便嫣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
最是这一低头的温柔，是不胜凉风的娇羞。
沈碧芊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扎了一根针。公子温柔无双，婢子绝世倾城，她则像个局外人。
正愣神间，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笑：“真真是一双璧人。我已做主，将明月送给傅公子了。”
说话的是陆孜墨。
他话音刚落，沈碧芊凌厉的眼风便飞了过来。
她真是越来越不掩饰自己的本性了。
陆孜墨哈哈大笑起来。
好像看见她生气，能让他心情极好似的。
笑着笑着，陆孜墨吃了风，又咳嗽起来。
此时，无人捶背舒缓，他咳了好一阵才停下来。
沈碧芊感觉到，他的病情好像是越来越重了。
不知怎的，沈碧芊的气顿时便消了。
她上前替他把了脉，对他又是一瞪：“没喝药？”这是肯定的语气。
陆孜墨却忽而把嘴凑到她的耳旁，狡黠道：“芊儿很关心我嘛。说，是不是喜欢我？”
沈碧芊顿时无语。
她就不该管他的闲事。
咳死他算了！
正待发作，陆孜墨忽道：“傅公子正看我们呢。”
沈碧芊心中一凛，急忙扭头。
顾宸已令人起轿，明月也跟着走了。只是，走了两步，回头看她，眼神中却多了一分得意。
刚刚她与陆孜墨是离得近了。
可顾宸不是失忆了吗？他会在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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