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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的初冬里，院内依然一片奇花灼灼，草木有灵，天地间似有透明不可见的灵絮翻飞，仿佛会对着百里湘诉说什么故事。
这是一个炼器的好地方，可百里湘什么也不想做。
龙家老家主今年一百零四岁，他熬死了自己的儿子，熬死了孙子，膝下只剩了两个玄孙，一个玄孙女，他的长生药只有自己吃。
丹药有用么，他觉得自己是离神最近的人，然而从去年开始，他的身体急转直下，龙灵台丹炉遍地，纵然再炼再多的丹药，他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灵力的流散。
伴着大庸的灵脉，他活了百年，可如今，似乎天命将尽。
他失去了语言，再说不出话来，失去了行动，只能卧床，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觉得入口的丹药胜似毒药。
天命将尽？也许只是有人等不及罢了。
百里湘日复一日醒来、睡着，庭院里只有花开，没有花落，没人给他什么炼器的材料，也没人看他做什么，他每日都有人送来一日三餐，端茶倒水，但没人和他讲过一句话。
原来是个囚牢。
这一日晴光如梦，百里湘躺在地上，初冬里龙灵台的地面是温热的，柔软的泥土间不带半点味道，他恍然间觉得一起都是假的，索然无味。
闭上眼，黑暗里那一丝光亮，是一片飞舞的蓝蝶间，她淡淡一抹笑意。
百里湘跟着眼前人一起，嘴角微微扬起。清风微抚，他好像还在那个春天。
“小哥哥！”
百里湘睁开眼，随声望去，院子围墙上竟伏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笑魇如花。
那少女几下爬了上来，翻墙而入，落地时没站稳，“哎呦”一声跌在地上。
百里湘起身，那少女也缓缓站起，只见她一身绣着金丝的橘色纱裙，鬓间簪一朵淡色西府海棠花，妆容若雪，干净明亮，少女立在墙角，莞尔一笑。
“小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是何人？为何……翻墙？”百里湘负手而立，正色道。
“我？”那少女向前一步，笑盈盈的双眸里似有期待，“你猜猜，这龙灵台上像我这般年纪的，还能有谁？”
龙家家主的玄孙女，这一辈仅剩的几个孩子里，最小的一个龙语棠，他清楚，可他觉得无趣。
“还请姑娘名言。”百里湘恭敬地对她行了个礼。
“为何你也向我行礼？”少女似有一丝失落，“我是龙三小姐没错，可我怎么看都比你小啊，你不必如此。”
“你一定就是百里湘吧。前些日子才来的，一定是新来的，我走遍了龙灵台，还是第一次见你。”龙语棠几步跃到百里湘身前，如星般的双眸注视着他的脸。
百里湘一时怔然，是一种久违的单纯清澈，就像她。
“你……字什么？”龙语棠仰头笑道。
“什么？”
“我是说，你叫百里湘，字什么？”
“文华。”
“那我叫你文华哥哥，我叫我两个兄长，都是这般叫法。”龙语棠忽拉起百里湘的手腕，笑道，“你要不要随我出去玩？”
“我是……”他想说，他不过是个囚犯，但他撞上龙语棠闪烁的双眸，却只能淡淡地说一句：“好。”
所谓的出去玩，也不过是翻墙出了这个院子。
龙语棠拉着他，一路上避开来往家仆，穿过一座座琼楼高阁，抚过阵阵暖风，停在了一片湖光山色间。
“不想龙灵台还有这样的地方，我还以为，都是丹炉呢。”百里湘望得出神，淡淡笑道。
湖上波光轻粼，杳远间衔着天幕上一处青黛色的山。
“文华哥哥，你笑起来好看，应该多笑笑。”龙语棠抬眼望他，目光如这湖水沉静，“这里啊，是我最喜欢的地方了，我一个人不开心的时候，就跑到这里来坐坐。”
“我看你，似乎也不开心，许是来了龙灵台，这里憋闷吧。若以后你不开心了，我就带你来这里，可好？”
百里湘垂眼看她，明媚一笑，灿烂如这一日温暖的曦光，他长处一口气，坐在湖边草地上，道：“好，反正也出不去了，就这样吧。”
“文华哥哥，外面是什么样的？你可愿与我说说？”龙语棠在他身边坐下，满眼期待。
“外面？你指哪里？”
“就是龙灵台之外的地方，元都、大庸，都是什么样子的？”
百里湘神色凝滞，眼底划过一抹黯淡，“你……从来没出去过吗？”
“没有，我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龙灵台，我大哥不许，说外面很危险，可我分明听家仆说，外面很好玩，元都繁华热闹，什么都有，大庸的每个地方都不同……”她言辞里带着期待，声浪却越来越低。
和他一样，不过也是个囚犯。
“你，灵力不足，可有修炼过？”百里湘双眸渐沉，道，“若想出去，自己随时都可以走，这是你家。”
“修炼？”龙语棠眼睛眨也不眨地望着他，“我大哥说我是女孩子，不用修炼。”
“女孩子怎么不用，大庸女修可多了，你可知大庸三个九叶灵阶的修者里，有一个就是女子？”百里湘想起她，便眼中有光。
“听说过，据说她是江湖门派的掌门，灵力高强，还有人说她是女魔头，杀人如麻，这些都是真的？”
百里湘淡淡笑着，眼里却如嵌了星辰般闪烁。
“不过，她嫁给了余家少主余展鸿，世人都说，那余展鸿是大庸万千少女的梦中情人，文华哥哥，你可见过他吗？他……可有你好看？”
他自然是不如我的，若是一年前，百里湘一定这样回答。
百里湘沉吟片刻，无奈挤出一个笑，“你说的这些人，我都认识，若有朝一日你能出去，大可以自己去见一见。”
“出去？”龙语棠望着远山，眸子里的期待渐黯淡下去，“我大哥说，若有一日我成亲了，嫁去别家，自然就能出去了，可现在，我一点儿都不想成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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