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耳边传来男子询问的声音，好像一滴水掉进平静的湖面，唤醒了顾余的神思。
眼前有很多人，或站或坐，有的相互敬酒，有的品尝着美酒佳肴，有的看着池中的曼妙舞姿——这是惊华把他们送到的梦境，一场王宫贵族的宴会。
顾余自己还端着酒，就好像自己本来要敬酒一样，他呆呆地循着声音转向身边的人，这是个穿着宝蓝色圆领袍、带着玉冠的俊朗少年，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而面前站着的人身上穿着云纹锦袍，看上去品阶很高，应该就是所谓的誉王。
“哦……”顾余举起酒杯，“是我失礼了，抱歉。”
言罢一饮而尽。
誉王拍了拍顾余的肩，大方地表示自己毫不介意：“无事，你我本就是表兄弟，何必如此拘谨，今日春光正好，池中有曼妙舞姬，你的心思不放在我身上也是理所当然的。”
顾余又拿以前学会的客套话搪塞了几句，誉王便到一边去应付别人了，看上去，他应该是这次宴会的主人。
“诶，不存兄，你说这誉王自从记在皇后名下之后，恨不得到处炫耀自己嫡子的身份，还不忘记拉拢你。”
不存？这不是顾余在现世中的字吗？
他发问：“你叫我什么？”
穿宝蓝色衣裳的少年愣了愣：“不存兄啊，这不是你及冠时自己取的字吗？‘该揽仙界，不存人间’，这还是你自己说的呢？当时连陛下都夸赞你不愧是襄国公的后人，当真是意气风发。”
这回轮到顾余愣住了——在现世里，“不存”二字确实是他自己取的字，但可不是这么解释的。
还有，他在这个梦里，居然是真正的襄国公府后人，却没有人提及皇帝私生子的身份，难道在这个梦里，就是这样？
顾余失神地看着那边应酬别人的誉王，回味了一下刚刚他看自己的眼神，如果自己真的还是皇帝私生子，那么誉王想必不会对自己这么客气。
想到这里，顾余笑了笑，嘴角微扬，出自内心地高兴。
但是傅玉夭在哪？
顾余思忖片刻，这么想起来，傅玉夭应该还会保留自己裁缝的身份，那么她还在裁云馆吗？找到她会这么容易吗？
顾余想着，一边套着身边这少年的话，了解更多的情况，一边在场上用目光搜寻着，万一傅玉夭变了身份呢？
很快顾余就了解到，身边的少年是宣国公府的嫡次子，叫做林轩越，看上去跟自己关系很好。
自己确实是叫顾余，字不存，以往的襄国公府嫡子，但是却摆脱了皇帝私生子的身份，除了“不存”这个字，连名“余”也有了新解释，说是自己出生时，身为顾余姨夫的皇帝正在先祖志，正读到“智慧神明，仙气有余”一句，就将“余”字赐给了顾余做名字。
顾余听了，也只是淡淡一笑，但是却不是假笑，透着几分真的开心。
林轩越跑到一旁去和自己心仪的令安郡主聊天之后，顾余就在场中四处看着，没有傅玉夭的身影，但是却看到了一个格格不入的青年。
他坐在最末席，穿着一身陈旧的月白长袍，袍子上很干净，暗藏着几处补丁，虽然很细心地选了最相契合的颜色，还小心翼翼地将针脚藏好了，但是还是能看出来。这少年头面干净，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着清瘦极了，若不是面颊有些凹陷，也是个难得的美男子，更惹人注目的是——这个青年眉目间隐隐透着些熟悉的感觉。
但总归不会是傅玉夭或者海城祭司。
惊华说过带有精魄的人进入梦境容貌不会变，更别提性别了。
顾余端起一杯酒，勉强能从杯中酒的倒影里看见自己的面容，那琥珀色的眼瞳还在，五官轮廓也没什么变化，看来惊华并没有诓骗他们。
等林轩越回来了，顾余问他：“我最近记性不好，那个人是谁？”
他说着，指向那个清瘦的青年。
“不是你记性不好，那人也是最近才出来的，就是那个陈国送来的质子陈唤?N么？最近他父皇送来的贡品颇为丰厚，陛下一高兴，就把他放了出来，时不时让他参加宴会什么的。”
顾余一边听着，一边看着陈唤?N在那边一个人默不作声地用饭，没人搭理他，他也不主动说话。
席间的吴王喝醉了，不知道为什么生气，将手里的酒壶砸向了舞池中央，吓得舞姬们四散而逃，吴王接着骂道：“跳得什么东西？誉王殿下记在皇后名下这样的好事，你们跳的无精打采的，都给本王滚下去！”
林轩越摇着扇子暗笑：“好戏要开场了。”
顾余疑惑：“什么好戏？”
林轩越皱着眉看了顾余一眼：“你以前那么通透的一个人，怎么今天出门没带脑子吗？之前吴王和誉王斗的那么凶，不就是为了记在皇后名下，得个嫡出的名头么？现在誉王得了，吴王总不得接着醉酒的名头闹上一闹？”
顾余点头，这其中的名堂他也是刚刚才清楚。
所有人都以为吴王也就是借着酒劲闹一闹誉王，说几句难听的话便罢了，没想到吴王像是谋划好了的，直接朝着最末席的陈唤?N走去，凭着一身蛮力提着衣领将陈唤?N摔进了舞池中央，这一下摔得不轻，陈唤?N常年吃不饱，身体瘦弱，站起来都花了好半天，刚被誉王的仆人扶起来，就听吴王道：“听说陈国皇子的母亲原是我大齐最出色的舞姬，想来陈国皇子是有些天赋在身上的，不如今日就舞一曲，让我等开开眼？”
林轩越看着这一幕，不禁疑惑：“吴王朝哪个病秧子发什么难？”
顾余高深莫测地笑了笑，林轩越就凑了过来：“不存兄有何高见？”
顾余悠然地喝了一口酒：“你觉得此时闹起来，会有人替陈国质子说话吗？”
林轩越立马义愤填膺：“陈国国君数年前下令犯我国境，屠杀我百姓，谁敢替这个罪魁祸首之子求情？”
顾余放下酒杯，继续解释：“陛下肯让陈国质子出来参加宴会，说明陈与我大齐的关系有所缓和，这是誉王举办的宴会，如果此时让陈国质子受辱，那么醉酒的吴王能被罚什么，无力阻止的做东的誉王又会被罚什么？吴王不是随意而为，而是找到了最好突破的地方，借醉酒之名胡来，哪怕只得到了最微末的效果，也能让誉王难堪。”
“原来如此，受教受教。”
果不其然，整个宴席上只有誉王在劝着，但是吴王毫不留情用几年前的战争驳了回去，还使得群情激奋，誉王一个人是肯定压不住这么多王公贵族了。
而祸根陈唤?N就站在舞池中，一声不吭地由着这些人唾骂。
但是他面色如常，平静得不像个弱冠的青年。
他能怎么办呢？他不过是陈国最不起眼的庶子，因为母亲是敌国舞姬，本就受尽白眼，在国家战败之际还被推出来替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兄们承担责任，拖着病弱的身子来到敌国，受尽屈辱。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除了忍受，然后慢慢将自己沉在漆黑的深渊里。
“住手！”清越的声音掼破黑暗，将阳光罩在他身上。
陈唤?N抬头，看见一个逆光而来的少女。
林轩越收了扇子，惊讶道：“华缨帝姬？”
顾余下意识要问这是什么人，但是看林轩越的表情，这个什么华缨帝姬应该是很出名的，如果自己说不认识，那么恐怕会引起林轩越的怀疑，所以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从园外走来的少女穿着一身当季的青纱衣，很是简单，但是这一件普通的衣服也没有掩去她的光华，顾余只看见她的侧脸，但是也觉得是难得的美人，但是媚而不俗，身上隐隐有着一些书卷气。
勉强可以与傅玉夭媲美但是并不能跟阿彦笙相比。
看来不是海城祭司。
顾余喝了一口茶，只想着这个无聊的宴会快点结束，他好去找裁云馆。
接下来倒是令顾余惊讶，只见华缨帝姬还没到舞池中央，连誉王都对着她行礼，好像低她一级。
奇怪，帝姬不就是公主吗？这姑娘应该是誉王的妹妹，怎么还要行礼？
吴王似乎也应该向她行礼，但是他醉着，似乎就忘了礼数，道：“洛鸢，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政务繁忙吗？”
大齐以姜为国姓，看来这个华缨帝姬全名叫姜洛鸢了。
姜洛鸢见吴王失礼，也不恼，反而向吴王颔首示意，眉目间皆是属于帝姬的骄傲与端庄：“政务就不劳皇兄操心了，洛鸢自会处理，但是此次请恕洛鸢不能任由你们羞辱陈国皇子。”
吴王一听就笑了：“你乃摄政帝姬，地位等同于太子家国大事一半都有你裁决，但是你管这小子的事情做什么？再说了，现如今群情激奋，你怕是拦不了了。”
吴王和姜洛鸢正僵持着，就听园外传来一声马吁声，像是有人急急地勒了缰绳，不久便传来女子的声音：“吴王殿下既然知道华缨帝姬位同太子，如何还敢对她的命令充耳不闻？”
一句话引得在场所有人纷纷侧目，连顾余都不外如是。
这时有人大呼：“傅大帅！她怎么从边疆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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