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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隐约挟着丝缕木材烧焦的味道，偌大的驿站就在他们身后，无数冤魂新鬼此刻或许就围在身旁，叫嚣呐喊着沉入阴间。
这一切，顾云舟没拦得住，季云逸也没能拦得了，而肖信更是无能为力。
兴许是想起什么事，肖信长叹一口气，道：“季前辈，还有酒吗？”
“嚯，想喝酒了？小小年纪的有什么忧思啊。”季云逸脑袋一歪，勾唇笑了笑，继续把酒往嘴里倒，并没理会肖信的请求。
“我年纪不小了！这要是生在寻常人家恐怕都已经娶妻生子了。还有，我喝过酒的，无霜阁里面的桃花酒很好喝。”
季云逸昂首干尽最后一滴佳酿，随手一扔，将瓷瓶掷于地面，清脆的破碎声撕裂了静夜。他遂即从挑檐上跃身而下，手里还缓缓摇着聚骨扇。
“那咱们无双可有看上的小娘子啊？告诉叔叔，本楼主亲自给你说媒。”
“你说什，什么？”肖信瞪大了双眼，脸也涨的通红，一时竟忘了季云逸的身份，没用敬语。
“哈哈哈！行，不打趣你了。”说着，季云逸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些：“这孩子一逗就急。”
“今夜他们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方才那一战魔教主力已受重伤，剩余的残碎也均被仙家制服。虽然从明面上来说敌我双方不分上下，只是啊……”说到此，季云逸长舒一口气：“苦了长安城百姓喽。”
肖信眉头一蹙，恍然想到：“此事，帝王将相不会管吗？”
闻音，季羽递给肖信一个讽刺的眼神：“朝廷腐败已是根深蒂固，御林军近年来逃逸者愈多，如今天上的紫薇星明灭不定，恐怕皇城里面的那个人早就已经名存实亡了。”
“如此说来，除魔教外还有人也在虎视眈眈地盯着天下，想率先一步成为共主？”
“嗯。”季羽摇了摇扇子，点头回应道：“大致如此。”
“那我们该怎么办？”
肖信疑惑地望着季云逸，眼下顾云舟卧病，魔教回归中原，天下大乱。
如此危难之际，好像肖信能信任的唯有这个一次又一次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侠客了。
“咋办？”
季羽发出一声嗤笑，抬扇一挥将一旁的篝火扑灭，又利索地将聚骨扇折好揣在腰间。转过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悠悠道：“各回各屋，睡觉。”
迈了三级台阶季羽忽然转身，抬起食指叮嘱道：“我看小元那孩子喜欢你得紧，粘着你倒是无妨，但也别忘了你师父。”
肖信：“……”
没等他反应过来，季云逸懒洋洋地又道：“小丫头能等得起你，你师父可真耽误不了哟。”语罢，背着手仰天大笑了几声，消失在了驿站的门口。
肖信翻了一个白眼，心道：果然人越老越不正经。
*
夜色已深，驿站中灯火阑珊，唯有顾云舟所住的这间屋子还点着几盏火烛。方才肖信在楼下烧了一锅热水，捧进屋来用干净的汗巾给他擦了一遍伤口。
烛火昏暗，照的屋子里并不明亮，但当肖信彻底脱下顾云舟里面的单衣时，他还是发现了那人身上的疤痕是多么触目惊心！
简直血肉模糊，甚至隐约能看到皮肉下面的白骨，身上更几近没有一块是完好无损的。
“对，对…季前辈说了要上药。”肖信把人轻轻放在枕上，翻出药谱，生怕落下一点伤痕，小心翼翼地给顾云舟背上涂起药来。
师徒连心，肖信清楚顾云舟受了这么重的伤是因为谁。身为同门，本该祸福同往。可到头来，好像每每都是他顾决承担的多一些。
做师父做到他这份上的，世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人来了。
所以，尽管肖信心里这几日对他颇有怨气，眼下也被内心深处的愧疚和心酸之感消磨殆尽了。
屋内有些安静，肖信忆起季羽说过的话，要他多用言语刺激顾云舟的神智。
只是这十余年来，一起经历过的事太多了，他竟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还记得我儿时顽皮，在无霜阁后山的树上睡觉，结果一个不小心翻身掉了下来。那树可真高啊，足足有两丈高，摔得我腿骨当时就断了。”
说到此处，肖信轻笑了一声，将放药的瓷瓶收回囊中，轻叹了一口气，仿若有些无奈。
“师父赶来的时候，不知为何，那场景在我脑海里存留至今。当日您一袭白衣，满头大汗的像是找了好久。我哭着叫您的名字，本是为大不敬，但是师尊却没有怪罪，只是来到树下，皱着眉头将我背起。”
“赶回殿内，为我接上了骨头，还用灵力查了有无内伤。慢慢的，我知道自己并无大碍，也没有再痛，终于哭声渐止。”
“最后……”说到此处，肖信有些恍惚。顿了顿，看向床榻上的顾云舟，只是眼中浸满了苦楚，“最后，您给了我一块糖。”
“特别甜。”
外面夜风浮动，再无其他杂音，静得像滩死水。肖信愣了好久，他不知道自己说的这段话顾云舟能不能听到。
儿时的事，他已经记起不太多了，唯有零星几件小事却挂在了心里。
他生年不满六岁便失了父亲，可顾云舟成为他师父的时候也才刚十六七。本应是潇洒恣意的少年郎，身边却带了一个走路还不稳当的“拖油瓶”，真是……太苦他了。
也许没有我的话，顾云舟应该早就破了逍遥境，羽化登仙了吧。
想到如此，肖信心里好似吃了黄莲，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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