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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着眼前婀娜曼妙的身段，嘴里却吐出极其薄凉的两个字：“抱歉。”
紧接着又道：“不行。”
女人从云端跌落到了深谷，她缓缓撤出身子，泪涔涔地问道：“师兄可是不愿意？”
适时，顾云舟恢复了克己复礼的态度，他拱手作揖，再度致歉。心中更是深藏愧疚，他知道自己做这一次，便是认了苏意的人。可如今却要相负，实属薄情寡意。
他虽心中向往世外桃源，却身在无间地狱。
所以，苏意提出来的要求，顾云舟没办法答应。
方才的欢愉云雨，他承认是有一刹的心动在其中。但更是被溪泉中的水流所蛊惑，才会如此失控。
待顾云舟整理穿戴好衣裳，又从新回到那个寒清剑仙的时候，背后又传来了一声呼唤。
“师兄，别走……”
这回，顾云舟没有回应。
等他走了几步远后，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地停下脚步，想一探苏意是否还在原地守候。
当他转过头去看向那片溪泉的时候，竟猛然发现！苏意已经不知去向何处，更为可怖的是，那片溪水竟然也消失了！此地变成了一片绿林，再无什么溪流。
顾云舟心魂大震，霎时反应过来——这个村子可能是一个幻象。刚刚可能也并非是苏意本人，而是被制成的傀儡。
他不敢耽搁，霜晨剑出鞘，御剑疾驰。
他必须尽快找到季云逸和真正的苏意，这里的人，整个村子都是被朱厌造出来的“梦”。
他想让他们沉沦在此，永远被困在龙蟠山中！
如此一想，顾云舟更是震慑出一身的冷汗。
他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便深陷“温柔乡”无法自拔，不仅拿不到鹿活草救肖信，更会被天道所弃。
方时，顾云舟腾云驾雾在九天之上，他才明白，原来朱厌最后一重考验，并不是功法剑道，而是——心法。
一人若是被情｜欲所迷、为功利所绊，别说登顶龙蟠山，更无法得道成仙。
顾云舟依旧心有余悸，想到自己这么多年来修身养性、清心寡欲，竟然会一时沉沦于俗欲、欢愉冲顶，差点深陷其中酿成大错。
接下来该如何面对苏意？
想到此处，顾云舟心中无比自责，更觉得是自己折辱了她。
*
回到刚才与季羽告别的地点，这里已经彻底变成了一片荒芜人烟的山林。
什么妇孺孩童，都是假象。
顾云舟环顾四周，手中正握着那把曾经让他一骑绝尘的霜晨剑，突然感到十分茫然。
季云逸和苏意在哪？
接下来的路该如何走？
朱厌又藏匿在哪儿？
此些问题缭绕在顾云舟的心中，慢慢凝聚成了一个深渊，正朝他张开血盆大口，想要把他吞进去。
不知为何，他的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幅幅过往的画面：
·鹤羽真人明知大弟子背离宗门，却依旧在山门口送行，看着弟子离去的背影，耆老仙人独自掩面泪流。
·肖邵行长安城门之下托孤，明明是被自己挚友的霜晨剑所戕，却依旧把年仅五岁的肖信送到了自己手里……
·自己牵过幼时肖信的手，不顾那人反抗，硬生生将真气逼入他的心肺，迫使他忘记一切。
·十七岁的肖信在金人眼阵法中看到从前回忆，不愿再活，接纳逍遥境的灵力却迟迟不肯醒来。
·自己二度潜入肖信心境之中，他魔性显露，手握霜暮剑高呼：“我恨你！顾决，我会杀了你！”
……
……
这些被岁月渐渐抚平，遗忘的痛苦根源，却在今日重现，并且被放大了数倍，生吞活剥的让顾云舟看到一个又一个鲜活场景。
他，造下的孽障还不仅于此。
十六年前，他曾为了伸张正义，用剑气震碎了肖邵行的魔教振虎符。让百万鬼将的灵魂无法下地狱，亦无法进入轮回，活生生的被困在无间之中，受尽折磨。
这些年来，无数个日夜，顾云舟无法入眠，一闭上眼睛，耳边俱是刺耳的鬼哭尖叫。
这种日子他过活了十七年！日夜备受折磨，带着沉重的自我罪赎，亦步亦趋地向前走，看着身边的亲友接连覆灭却无能为力。
如今，竟也要降天谴于他唯一的弟子身上！
肖信，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这么多年我还没有还清欠下的债吗！”
顾云舟猩红了双眼，道道失控的剑气从他掌心溢出，他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心魂，痛苦如海啸般将他淹没，死死将他的头按在水中不让上岸。
他忍够了，亦受够了！
于是剑拔弩张，剑锋直指上苍穹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你！只有你，才是人间最无情的道！”
说着，顾云舟眼角滑落一滴清泪，三千墨发散开，执剑乱舞，后来更是不知自己打出的是什么剑法，攻击的又是何物。
他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又大哭，不知天地为何物，一副彻底疯魔了的模样……
最后，顾云舟将霜晨剑的剑刃朝里，放在了自己脖颈处。
以身殉道，是他能想到的最好方法。
他，不要活了。
眼神由愤恨变成了暗淡，最后恢复平静，所有的一切将不存在，过往也将在他自行手刃后而灰飞烟灭。
鲜血，渐渐从脖间渗了出来，顾云舟竟然感觉不到疼痛。就当他的手加大了力度，准备彻底了结的时候，突然，衣服的一角沉了下去。
“你不要我了吗？”
“师尊。”
闻此，顾云舟霎时大惊，忘记手中的动作，看向身后。
只见一个六七岁的男孩，跪在地上，正扯着他的云袖摇来摇去，眼中带着天真烂漫，却也十分懵懂疑惑。
这个小男孩，就是六岁时候的肖信。
顾云舟豁然清醒，仿若挨了当头一棒，他要是就这样走了，肖信怎么办？
剑，被摔在地上，发出一道清脆声响。
顾云舟俯下身子将男孩拥入怀中，嘴里反复说道：“师父不走，我不走……”
泪如泉涌。
直至后来，他眼前一黑，彻底昏厥过去。
……
*
世人皆知龙蟠山高不过十丈有余，何来高耸入云的险峰，何来接连的瀑布流水？
真正的龙蟠山和这世上的任何一座山一样——山中有树，也有几种常见的禽鸟，连蛇都少见，更别说什么其他的猛禽了。
树叶夏茂秋黄冬落，候鸟筑巢北移南迁，年年如此。
唯有身临山顶能俯瞰周围三方里。
那里可以看到太阳东升那一刻的赤红，亦能更清楚的看到夜空中的星斗。除此之外，倒也没什么奇特之处……
哦……除了那十几株鹿活草，能够在危机时候救人一命。
*
顾云舟疲惫地掀开惺忪的双眼，他是被冻醒的。
是从何处吹来的风，这么冷？
眼前有些模糊，他面前撑起酸疼的身子，隐约看到不远处好像有一个红色的身影。
什么东西？
他心中不禁纳罕。
等到顾云舟眼前视线彻底清晰以后，他才看清，悬崖峭壁的巨石边正盘坐着一个满身红毛，身上还披着袈裟的妖兽。
“顾决，你醒了？”说着，那妖物转过头来，长着一双猴脸。
悠悠长风扑面而来，顾云舟趔趄地站起身，心中没有半分危局和警惕。因为那东西虽不是人，但身上佛光遍布，没有半分恶气。
“你是朱厌？”
“正是。”说着，从他手中递过来一株茎叶长有黄花的嫩草。
“这是鹿活草，拿好便下山吧。”语罢，朱厌继续打坐，合掌念经，并未再理会还站在原地发蒙的顾云舟。
“我的同伴们……”
“苏意已经先动身去肖信所在的山洞了。”语罢，声音顿了顿，好似发出一声叹息，“至于季羽，他已经先行离开了，走之前，让我把这个给你。”
顾云舟低头一看，手中多了一个腰牌，那是肖邵行死前留下的信物。
他们三人陷入不同的梦境之中，彼此互不相通。
但是这个腰牌季云逸随身携带了近二十载。
到底看到了什么，让他放下心中芥蒂，看开了自己的心结？
顾云舟明白，这个信物，季羽是想借自己之手交还给肖信。
他不由得缓缓攥紧了腰牌。
是时，朱厌已经不再说话，像是沉入自己的境中，不断悟心渡化。
「风景绵绵，有山有水亦有妖。
步履跚跚，有险有难亦有笑。
青天远远，有神有仙亦有寥。
人事惨惨，有苦有咸亦有甜。」
顾云舟没有再多言，在朱厌背后俯身拜了一礼，旋即御剑而去。
这一遭，他挺了过来。
虽然艰辛，但不虚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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