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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殿这地方实在是好,大约是风水上佳的缘故,以往住的主子虽然品级各有高低,不过最终都得了善终,很少有作死把自己作没的,毕竟好日子谁都想过,只是追求的方式各有不同而已。
只是上官氏果真不像我想的那样,上官老爹看着不怎么精明,看似一心求稳,并不敢过问朝政,实际心里还是打着小算盘,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如今连灿灿这最后的护身符都失去了,这该如何是好,大概下一个被抄的就是他们了吧。
灿灿问我这话时我还是有点虚,脑子也有点转不过弯来,可能还是因为跟平阳说了太多话闹的,她问我会不会把她家族赶尽杀绝,我说我不会,结果这答案似乎不符合灿灿心里原本的想法,又直接导致她在我跟前暴走,怒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事都已经做下了,你当我没有心理准备还是怎么的,说穿了不就是一死吗.......来吧来吧,你想想我当初是怎么对你的,白绫还是鸩酒都随意,好歹直接给个痛快,也算对得起咱们这些年攒下的情分了。”
说罢就向后一倒,整个身子都瘫在塌上,眼中死水一片,感觉这回她说的想死不是开玩笑,她是真的生无可恋,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好。
我看了看她,觉得很无语,便转身走了出去:“上官氏一门获罪,不过其情可免,看在你的面子上吧,以后别做官了,踏踏实实做点生意去,上京的贸易还是很好的,不愁没有机会。”
说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差不多快走出门了:“至于你,贵嫔上官氏畏罪自尽,你自己记得收拾一下,往后宫里就没珍贵嫔这个人了,你那么多年都没回家,以后出宫记得收敛下脾气,不是每个人都像朕这么好说话的,两年了还把你喂胖不少,可见春华殿饮食好啊........”
“.........”
就在我快走出春华殿时,后头传出声音。
“你说什么.........”
合着干了趟坏事连耳朵都聋了,我转过身,看灿灿已经从塌子上下来,发型较平常看来少了分精致,一看就是内心受了极大的煎熬,于是这两天都没好好关注自己的外在形象,大概一直在脑补自己的死法吧,毕竟我对背叛自己的人,一向不怎么手软的。
“没说什么。”这时候我还有心思逗她玩,故意严肃了脸,道:“没听见就算了,全家下狱吧,秋后问斩.......啊不行,秋后太慢,斩从速算了。”
“不行不行!!!方才我都听见了!!”
灿灿吓得紧走几步,到我跟前时堪堪停了下来,面色也有些难堪:“月浔,为什么你会.....”
看她那样,用后脑勺想想就知道为什么吧,我其实对灿灿的感情很复杂,好姐妹突然有一天不是你的好姐妹了,那感觉不是很好,虽然受的伤不大,但心里还是会有一块地方空空的,像是小范围地漏风,影响不大,但就是一直漏着,很久才会自己堵上。
“你想问为什么我会网开一面....不对,这简直就是开闸放水了,是这个问题吧?”我问道。
灿灿傻傻的,而后又跟小鸡啄米似地点了点头。
“......大约是因为愧疚吧。”
我挠了挠头发,感觉今天束的冠太紧,绷的脑壳疼,难怪万朝空来看我时憋着笑,敢情发型都梳高了:“毕竟你单凭一腔热血,白白对我好了那么多年,可惜我没办法回应,甚至无法用等同的感情来报答,所以这件事就算了,算是我对你的补偿,往后出了宫一定要好好过日子,上官氏我不会动的,你记住,一定要好好过日子,千万别动不动就发脾气了啊........”
原本只是随意说说的,然而面前的女人却莫名地开始流泪,从无声地滑下泪珠,再到直着嗓子哇哇大哭,前后大概也就十秒的时间。
我:“.........”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
灿灿呜咽着,口中已经哭得含糊不清,不时拿袖口往眼上擦:“我还以为都是我一厢情愿,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知道........呜呜呜.......”
这场景就有些伤感了。我叹口气,很想上前安慰她,或是给个拥抱什么的,可一想到万朝空说过的,往后最好还是跟身边的人保持点距离(当然除他以外),便默默地放下了手,没有再上前。
脑中顺便想起万朝空同我说的,他让我这四处送温暖的脾气看样子是该改改了,不然没了灿灿,往后还会有别的姑娘,这世道果然还是当皇帝最吃香,才去一个沈宛白,谁知道下一个会是谁,上将军的忧患意识来的很对,我被他说的哑口无言,根本没来得及发表什么意见,就全数被镇压了。
“你好自为之吧。”
我最后仍是这句话,说时心中弥漫着淡淡的惆怅,或许张贵妃留给我的人里,一开始最亲近的便是她,可后来也是她被沈宛白收买,做了不少看似无理的事,所以这最后一句算是忠告,也是划清界限,我的后宫自此彻底无人了,不会再有什么挡箭牌,也不会再有什么宠妃出现,这从一开始就不是我想要的,只是无奈下的选择罢了。
不知道她出宫后到底会做什么啊......可能做点针线,或者干脆回去当咸鱼?总之灿灿这头是解决了,脑子里似乎还有根筋没松下来,似乎隐隐约约还有件事悬在心上,只不过一时间想不大起来,我决定先把它搁到后头,等想起来再说。
在上官氏这件事上我放水了,放的堂堂正正,压根没考虑过别人怎么想,然而转头到了沈宛白这,我不知怎的就有些心虚起来,说不清再看到他时是个什么感觉,第一回去时他不肯见我,安安静静地子在天牢里闭目养神,神色格外超脱,我很怕他去出家,也不想他去出家——至于为什么不想,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
万幸第二回再去看他时,沈宛白兴许是给自己做过不少心理建设,不光愿意和我说几句,甚至还在牢中与我对面而坐,面色看着也好多了,至少和我第一回见他时一样,身上的囚服雪白,下了诏狱也还是一丝不苟的性格,他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光风霁月,如月上霜。
“朕来见见太傅.......”
见见他,然后说什么呢?我被自己的话弄倒卡壳了,憋了半天,还是重复道:“朕只是来见你,只这一回,见完就不见了。”
太傅看似什么都不想,只专注于眼前,心平气和地与我对视着,半晌后才笑:“这一次输给你,倒是输的不亏。”
至少知道自己这一辈子究竟为了什么,哪怕是个谎言,也好过永远是个谎言。
“还是要多谢翁主,是她告知真相。”
我说着,便命梁多鱼将周围的刑吏待下去,留我们两个人待一会儿。
“其实.......”
看着对面的人,我匆匆笑了下,笑的很是难堪:“其实,我以前是真的很喜欢你的.......”
那么温柔的一个人,连文撄阁这样无趣的地方,也因他变得柔软,让我甘心沉淀下性子,学他愿意教我的东西。
沈宛白一愣,然而很快便点点头:“我知道。”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了。
“大抵喜欢了六七年吧,从一开始就是因为你,否则那些书谁能念得下去.........”
我笑了笑,第一回鼓足勇气,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那时候,我觉得太傅是天底下除了父皇还有母妃以外,对我最好的人,所以我总爱跟着你,习的字也学的你,一听旁人说太傅喜绘丹青,便也私底下偷偷学着,就想着哪天能和太傅一起........”
可惜总是用不上,直到现在了也没用上。
只是那时的他,那时的自己,真叫人怀念啊.......
“是臣辜负了圣上的厚爱。”
沈宛白眼中泛出苦涩,可仍是轻笑着:“若我并非陷于自己的身世无法自拔,陷于正常美梦而不自知,也许.......”
可惜世上也没有那么多的‘也许’,再深的爱恨都会随着时间所冲淡,何况是我们。
“不说这个了。”
我揉了揉脸,将那些不必要的情绪都一一挥去,笑道:“今日来是为了告诉你,这件事到此为止了,可惜刘峻因你而死,你原是冲着万朝空去的,我始终忘不掉这一点..........”
沈宛白笑笑:“所以,你是要我死么?”看着似乎一点都不惊讶。
“不会的。”
我淡淡道:“只是再也不要回上京了,有生之年都不要回来了,你不再是太傅,也不要再做嘉世帝姬的棋子,寻个对你好的人,过安稳淡泊的日子吧.........”
说罢对上他略带惊讶的眼神,又笑道:“这辈子算是无缘了,譬如你我之间,也只能这样了。”
若说没有触动,那必然是骗人的。
就在我转身离去时,他破天荒地叫住了我。
“月浔!”
沈宛白笑了笑,似是要将我看进眼里,亦是最后一眼:“你果然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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