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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凌冽生寒，苏陌此时回过神来，抬起头环顾着四周，此时他正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约莫百丈宽的宫殿居中是一排排灵位，密密麻麻，其数量估计能有上千。
而在灵位之下，是三炷比苏陌身子还宽的香正缓缓燃烧，袅袅青烟下有一张白玉雕刻而成的桌子，三丈有余，其上各式各样的贡品，琳琅满目，其中之物，都是苏陌前所未见。在桌子两旁，有两张同样是一种材质青玉制成的靠背椅，左边坐着一个灰须灰发、着一身简谱灰麻衣衫的老者，老者面容祥和，此刻闭目养神，对外物全无兴趣。
苏陌再回头，大殿两旁昂首挺胸站着一共八位或男或女、有老有少的身影，而其中一位怒目圆睁、身着一身深蓝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手持一根半丈有余的戒尺，一身气势凌冽，居高临下看着少年。
明晃晃的大殿，除了上座老者，其余之人，目光都在苏陌身上。
苏陌醒转过来，这才感觉到屁股火辣辣的疼痛，不明所以的少年很是委屈：“这是哪？”
这句话差点没让这位手持戒尺的中年男子七窍生烟，活生生气死：“孽子！想我子言驹一生纵横，却不想老来生了你这么个孽子！”
说着，手上戒尺青芒涌动，一指苏陌，苏陌感受到一股巨力，不受控制地被摁倒，屁股朝上，那戒尺毫不留情，啪一声，结结实实打在少年屁股上，顿时一股火辣辣的疼痛将苏陌打得脑壳嗡嗡响。
这一下，足有斩境强者的全力！
一旁一位年方三十上下的宫装美妇眼里流露不忍，连忙上来拦住那自称子言驹的中年人：“宗主，浩然还小，不懂事，略施小戒便可，你这还动用修为，把孩子打坏了怎么办！”
美妇为首，其余六人也都嘈杂上来，抓手臂的抓手臂，抢戒尺的抢戒尺，一番闹腾之下，子言驹不再坚持，喟然长叹：“你们...”
“哎呀，宗主教子心切我等体谅，可是就为了小小的几株灵药便将浩然打成这样，过了！”除子言驹之外，其余七人中有两人是女子，其中之一便是那美妇，另外一个，是一个年方二十左右，眉目之间满是柔和的美丽女子。
先前正是她抢到那戒尺，此刻看到子言驹停下来，连忙从怀里取出一枚墨绿色的丹药，将苏陌扶起来，缓缓喂下，这才转身继续道：“依我看，打也打了，不过区区几株万年份的灵药而已，臣妾的东西臣妾做主，此事就这般揭过了。”
“玄茱！”子言驹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落在苏陌身上，继而停留在那被他唤作玄茱的女子脸上：“区区万年灵药？你那灵药园子里统共就那几株万年份的灵药，这...这孽子一口气拔了三株，此事是小事？你们若长久这般宠溺他，他永远长不大！”
听到这，苏陌半倚靠在玄茱身上，终于是明白了一些此事的脉络，只是对他突如其来出现在此地，成为了这个少年，心中还是不解。
但有一事他此刻清晰明了，若是还这般下去，他可能真的会被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怒火滔天的父亲打死。毕竟眼前这个父亲，随手而为便是斩境修士的全力一击，他这小身板，能抗住一下，已经是侥幸。
他之前可死过一次，那种感觉着实不好玩，想到这，苏陌就有点腿软，哪还敢嘴硬，连忙跪下：“父亲，孩儿知错了！”
此语一出，众人皆是一愣，尤其是子言驹，就连怒气都在那一刹那烟消云散，本来已经快要脱口而出骂人的话竟是噎在了喉咙，转而小心翼翼说道：“浩儿，你叫我什么？”
苏陌一愣，试探道：“父亲...”
这一声父亲在空荡荡的大殿回荡许久，那名为子言驹，苏陌此时的父亲不自然的抹了一把脸，背过身去，头颅微微往上抬，中年人转身的瞬间，少年将他脸上那一点晶莹看得真切，不知怎么，从未有过父母亲情的少年心中一暖，规规矩矩跪着：“孩儿知错了，全凭父亲责罚。”
一旁的美妇回过神来，赶忙拉住苏陌，抱在怀里：“浩然他真知错了，你看以往哪一次有此番真诚，宗主，便饶了他罢。”
其余之人也都纷纷附和，子言驹此时似乎心也软了，回过身直直看着苏陌双眸：“你果真知错了？”
苏陌看到他言辞上有退步，自然连连点头。
就在此时，身后那始终沉默的老者突然开口：“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此事就此揭过吧。不过，为了让他长点记性，让他到藏书阁背书，此事老夫全程监督，若老夫满意，自然放你出来。”
苏陌看了看老者，有心应承，但又不知怎么称呼老者，一旁的玄茱拉了拉他衣袖，低声道：“还不多谢师公？”
“孩儿多谢师公。”苏陌赶忙叩头，态度诚恳。
子言驹叹口气，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嘱咐：“莫要仗着师尊疼爱你就胡作非为，若让为父听到你顽劣的消息，纵然师尊护着你，老子也要打死你个孽子！”
苏陌连连点头，那子言驹唤作师尊的老者一边说着罢了罢了，一边起身，朝苏陌看去，那一双略有浑浊的眸子似乎穿透了苏陌的肉身，进入他神魂之中，良久之后，他抬头看了看殿外，苍老的声音带着疲惫：“好了，老夫也累了，随我来吧。”
苏陌在一旁玄茱的示意下连忙起身扶住老者的手腕，一老一少朝殿外走去。
余留在殿中的子言驹看着两人离去的身影，神色复杂。一旁走上一个老者，略有沙哑的声音低沉凝重：“宗主，我昨夜观星之时，天象不好，天外恐怕有变。”
此语一出，满堂沉默，良久之后，子言驹露出疲惫：“我等活了这么些年了，也该放下了，唯独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几个孩子，尤其是我这逆子，顽劣不堪，空有一身天资，不思进取，若是那一日真的来了...”
他欲言又止，殿中依然是唏嘘，只是这唏嘘传不到殿外，也传不到少年的耳畔，他此时正扶着老者，一步一步走下大殿前的楼梯。
刚走出大殿，眼前的景象就让苏陌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感觉，其中大都是陌生，但不知道怎么回事，冥冥之中，竟是有一股熟悉。他如今已经无法分清，究竟是当今屁股后边火辣辣的疼痛真实，还是往昔十几年的艰难苦恨真实。
“那真的是一场梦么？”苏陌在走下大殿时，偶然抬头，头顶上是一轮西下的夕阳，如血的夕阳下，一老一少的身影，沉默而美好。
“孩子，遵循心中的大道，莫要左顾右盼。”在苏陌有这般想法升起的时候，老者突然停下脚步，低声说道。苏陌惘然，然儿老者再没说其他的什么，继续前行。
一路走来，苏陌也算大体了解到这个宗门，这宗门叫做仙庭，而他现在所在，是八座山峰中的主峰，身后的大殿乃是供奉先辈的宗祠。他此时叫做子言浩，乃是这一代万年不遇的天骄，生来之时便自带一口圣人气运。
宗门中的太上长老更是断言：“此子不出百岁，必可入圣！”
宗祠之下，是位于半山腰的一片宫殿群，此地乃是仙庭主体所在，虽是山腰之上，但是此山直入云端，半山腰也足有数万丈大小，足以容纳上千座或大或小的宫殿。位于这些或大或小宫殿的正中央的，是一座极为醒目的阁楼，高有上百丈，临走进时，苏陌才能看清楚这座阁楼的面貌。
这座阁楼，名为藏书阁，顾名思义，乃是仙庭藏书之地，而这样的地方，大都是一个道统的传承所在，其奢华程度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这座三层的阁楼通体都用一种黑色石头开凿，远远看去，似一把倒插的长剑，正门由一扇宽九丈高十八丈的白玉大门铸成，其上方是一块这座高楼唯一朴素的牌匾，藏书阁三字以一种极为潇洒飘逸的姿态落于匾上，横竖之间自成一方天地。
老者呵呵笑着，与苏陌一同走入其中，刚一走进此间，一股来积压万古的书卷气迎面而来，一排排三人高的书架堆叠起来，像一座座书卷筑起的长城。此时，正有许多身着或黑或百衣衫的弟子四处翻阅，看到两人的到来，脸上露出恭敬。
老者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转而对苏陌道：“你这孩子性子浮躁，最是厌恨书卷，但是此中乃是我仙庭千万年来的传承，莫要怪师公心狠，仙庭这一代的希望都在你身上，你要体谅师公的苦心。”
那一瞬间，苏陌才感觉到，这个耄耋之年的老者，身上已经有一股很浓郁的死气，甚至于修为高深的他，已经伛偻。深吸一口气，苏陌带着自信：“师公，孩儿定然不负你的期望！”
老者眸光流转，轻轻点点头，转身走入大门旁边的一间静室。苏陌扶着他走进内间之后，走出门时，恍惚之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眉目之间带着缅怀，看着那老者静静坐下，闭目养神。
那老者似乎能感觉到他，猛然回头，一瞬间呆滞，可当苏陌回身望去，那里只是空无一物。
少年不知道，在他此刻望去的地方，有一个与他此时的脸庞一模一样的人，呆立在原地，其眉目之间的沧桑仿佛一瞬间消失，这时这刻，一如当年少年。
老者忽而明了什么似的，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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