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珠帘后的武媚正无比急切的等待着。
偌大的宫殿之中，一帮通过科举筛选出来的考生正在埋头苦写。
赵国公长孙无忌双眼微闭，面沉如水。
他已经提前将考题泄露给自己看中的十几位考生。
这些人无疑会在之后平步青云，成为他以后的鹰犬和爪牙。
时间在推移。
伴随着第一位考生起身交卷，一张张写满文字的试卷先传到他的手中批阅，划定名次之后，继而又转呈到帘后的武媚手中。
然后武媚会装模作样地看上一眼，继而递给一旁的宦官，让其宣布名次。
长孙无忌给的殿试题目是“贞观律得失”。
从题目所衍生出来的内容上看，并非是进士科或者明经科的内容，更像是趋近于明法科。
题目针对大唐旧法《贞观律》的一些条目拉出来让考生进行补充和阐释。
自太宗朝开始，长孙无忌就受命开始编纂《唐律疏议》。对以往的律法进行补充和归纳，并加以重新编纂。
在殿试中直接提出这样的考题，也是为了他底下人接下来的工作打一个基础。
看上去殿试的主动权在武媚手中，而实际上倒像是他长孙无忌在内部选官一样。
可武媚并不在意这些。
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最左列第七排的那位考生。
对方的脸圆乎乎的，体格稍显富态。浓眉大眼的，目光灼灼，看起来很有精神。
穿着特制的圆领袍，正在奋笔疾书。
此人就是狄仁杰。
林墨事先打过招呼，说此人可以留意关注一下。
除此之外，林墨还建议她将此人送往大理寺。
缘由嘛，武媚自然是不清楚的。
从狄仁杰的外表上来看，倒是看不出什么人才的特征。
可既然林墨说了，应当不会骗她。
武媚托着下巴观察了狄仁杰好一会儿。
却隐隐的感觉对方的脸上似乎蕴藏着愤怒。
怎么写个考卷还能给自己写生气的吗？
钟声响起。考试终于结束。
狄仁杰最后一个将自己的卷子传给了侍从，随即神色坦然地收起纸笔。
“这是成竹在胸。”
武媚心中一定，心想林墨果然没有骗她，其他的考生考完多有忐忑，这狄仁杰却丝毫类似的情感都没有。
看起来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
一份又一份的卷宗被送到武媚面前，她也无暇细看，只是等待着长孙无忌翻阅那最后一份卷宗。
长孙无忌全程没有展露过什么别样的情绪，自己想要的人多半能写出什么样的水平，他心里已经有数了。
除此之外，他还需要笼络一批五姓七望的门阀子弟，这些人的名次不能太低。
其他人，还要放在这些人后面，所以也无关紧要。
翻阅到最后一份考卷时，这位赵国公已是意兴阑珊。然而皱着眉头扫过几眼之后，面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发生着变化。
武媚先是一惊，果断联想到可能是狄仁杰的卷宗过于优秀。
高兴之余，又开始担忧长孙无忌会将此人横刀夺走。
狄仁杰，这个人会成为自己的助力吗？
她的担忧并没有持续很久。
只见长孙无忌面色铁青，气愤无比的将手中的卷子狠狠地拍在了桌子上。
站起身怒声道：“并州狄仁杰！此人在何处？”
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为何长孙无忌如此生气。
继而纷纷左顾右盼，寻找他口中喊出的狄仁杰。
“长孙大人在寻找在下吗？”
无比紧张的氛围中，狄仁杰缓缓地站了起来，望向长孙无忌，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
长孙无忌目光阴鸷，拿着卷宗冷冷地说道：“这是你所作的？”
狄仁杰昂首挺胸，道：“正是。”
“你受何人指使？褚遂良吗？还是李元景？”
“无人指使，皆是在下肺腑之言！”
对答掷地有声。
殿中的其他人大气都不敢出。
武媚都看傻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狄仁杰到底在卷子上说了什么？竟然让老狐狸长孙无忌这般愤怒。
长孙无忌当然不会把卷子中的悖逆之言堂而皇之的再说一遍。当场给撕得粉碎，又唤来卫兵，准备将狄仁杰收监审问。
然而狄仁杰却没有丝毫退却的意思，大声颂念着自己所书的内容。
“先皇遇刺，长孙大人不欲追查真凶，反倒大权独揽，攻讦政敌，任用门生故吏把持朝政！”
“圈禁诸王，放任李唐血脉而不立，反而拥护一妇人行傀儡之举！现在长孙大人万人之上而无一人之下，下一步意欲何为？”
“放眼我大唐三朝社稷，哪一条律法能够规制你这样的权臣！”
殿中哗然一片，全都低下了头，捂住了耳朵。
这个狄仁杰不要命了吗？
狄仁杰像是看出了他们的心思，一把将身后的千牛卫推开，捋了捋自己的衣袖，面色无比坚定。
“隋炀帝无道，使得天下大乱！十八路反王，七十二路烟尘，百姓流离失所饱经战乱之苦！是我李唐先烈披荆斩棘，方有四海之一统！高祖、太宗、先皇励精图治，而今四海升平！我敢问殿中的哪一人未曾受过李唐的恩惠！”
“而现在，先皇遇刺崩殂，凶手逍遥法外，而你们这些人却依旧是贪恋权位，尸位其上！岂不闻先皇遇刺乃是国耻！”
狄仁杰大声怒吼着，眼眶逐渐泛起了红色。
“我狄仁杰人微言轻，早已心知此来必死！我就是想让长孙大人看看，忠于大唐的人尚未死绝！”
万籁俱静。
大殿之上，狄仁杰缓缓跪下，向着空荡荡的龙椅恭敬一拜，抹掉眼泪之后又再次站了起来。
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高大壮硕的千牛卫，开口询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千牛卫明显有些蒙。
迟疑了片刻之后说道：“卑职李元芳。”
“是大唐男儿吗？”
“自然是。”
“好！”
狄仁杰再没看长孙无忌一眼，昂起头颅高声说道：“就由你来送我上路吧。”
说罢大步走出太极殿。
“大人，这...”
长孙无忌身边围了一圈大小官吏，颤抖着询问他的意思。
此人到底杀不杀，杀的话又用哪种刑罚，是弃市腰斩，还是凌迟。
“先送到大理寺审问！老夫敢断定！此人背后必有主使！”
长孙无忌在经历了开始的愤怒之后，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
他不相信狄仁杰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人敢这样与自己作对。
背后一定有其他人的影子。
只是不清楚到底是谁。
刚刚狄仁杰在怒吼着“忠于大唐的人尚未死绝”这句话的时候，他居然有些畏惧。
眼前殿中的其他人，是不是也有人心中存着这种想法。
他没办法确定。
看来还远远不到时候。
抬起头时，长孙无忌的脸上又一次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与冷峻。
与长孙无忌不同，武媚此时的目光近乎呆滞。
她是眼睁睁地看着狄仁杰从头到尾的表演的。
总结出两个字。
疯子。
十足的疯子！
这就是林墨让自己注意留意的人？
这还留意什么？指定是活不了了，让她留意一具尸体吗？
大理寺倒是去了，不过是被押着去的。
武媚心中又急又气，想起林墨，更是多了一丝埋怨。
等到心不在焉的宣读完状元、榜眼、探花的名字之后，她大步穿过宫廷，气鼓鼓地叫上了肖清芳立刻准备出宫。
“车辇准备好了没有？”
“启禀殿下，已经准备好了，正在玄武门候着。”
肖清芳大气也不敢出，连忙跟上去说道。
两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宫殿的角落里。
然而在不知名的暗处，却有不止一双眼睛在悄悄窥探。
房府。
高阳公主李玲在听见下人的禀报之后，顿时从床榻上坐了起来。
美目流转，连忙胡乱的将自己的衣物穿上。
床上的辩机和尚身上与他的头一样光着。
看见李玲急匆匆的起身，疑惑不解地问道：“殿下这是要去哪里？”
“当然是当阳谷。”
李玲回头白了自己的情郎一眼，愤愤道：“哥哥怎么这般糊涂，难道忘记了上次的仇怨了吗？”
说起这个，李玲的声音逐渐阴沉了下来。
“武媚又要去当阳谷了。”
她冷冷地笑着。
“上次这个贱人就是去会她的姘头！哥哥腹中的那枚银针应当是她那姘头留下来的。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想想上次的事就来气，辩机从庙里回来好久都如同个废人，什么事都办不了。
房遗爱介绍来的人也都是废物，如何能与辩机相比。
想着那武媚应当是在殿中安排了什么密道之类的，这次一定要先武媚一步进去。
到时候在两人颠鸾倒凤的时候抓个现行，看她武媚怎么说！
大唐的皇后在先皇的丧期内与人私通，传出去武媚也别想再出现在朝堂之上了。
“不用担心。”
见辩机和尚颇为担忧地看着自己，李玲娇笑着扑到他身上，在他的脸上轻轻一啄。
放任着对方的禄山之爪肆虐，她咯咯地笑道：“哥哥在这等我回来便是，报了仇咱们再来快活。”
说罢推门离去。
马车飞速奔驰，高阳公主意图抢在武媚抵达当阳谷之前赶到，望着不远处弥漫着浓浓雾霭的山谷，嘴角噙着一丝得意的笑容。
她此行并没有带太多人，只是三两个侍女家丁，让这些人将马车隐藏在林间，自己则一人前往庙宇之中。
人多眼杂，容易被发现。
自己是太宗皇帝之女，先皇之妹！谅她武媚也不敢对自己动手！
走进庙宇之中，还没等她隐藏起来，却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连忙闪身到了假山后面。
那是一个淡雅灵秀的少女，穿着淡色的裘衣，在女官的随侍下从殿中走了出来。
眼中带着明亮的神色，一转头，似乎还在与什么人说话。
是晋阳公主李明达！
身旁是她的贴身女官，上官婉儿。
与李玲印象中病恹恹的模样不同，李明达此时的身体像是好了许多，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弥漫着说不出的活力。
殿中伸出来一只手，将三根颜色绚烂的物件放在了李明达的手中，甚至还揉了揉对方的小脑袋。
李明达羞涩的低下头，与上官婉儿道谢之后，十分不舍地离开了。
两人走过李玲藏身的假山，只听见晋阳公主柔和地说道：“多亏了仙人，我的身体好了很多了。”
上官婉儿也十分欣喜，然而想起刚才的治疗过程，又感觉脸上有些发烫。
林墨的针法确实有效，只是要让他碰到公主身上的某些部位，总是有点难以启齿的怪异感。
“婉儿姐，你说，能不能让仙人以后叫我兕子啊。父皇、皇兄他们都是这么叫我的。”
李明达垂下头，害羞的几乎不敢看身边的上官婉儿。
“当然可以，殿下你善良又美丽，仙人肯定是不会拒绝的。”
上官婉儿笑着回答道。
“仙人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他流了很多汗。都怪我不好，什么都不会，躺着坐着都要仙人说我才知道...”
想起林墨施完针的疲惫模样，少女的心中既是感动，又是心疼。
上官婉儿明显没有意识到李明达话中的歧异，只得安慰道：“奴婢也不会，都是仙人受累了。下次公主再去的时候，奴婢准备些人参鹿茸去吧。虽然仙人那里不缺这些，也算是殿下您的心意了。”
“嗯，好，再做一点糯米糕和桂花糕带过去，这次少放些蔗糖吧。”
两人说着话逐渐走远。
李玲正因为李明达的话语而震惊万分。一回头，只听庙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武媚提着裙摆从车辇上走了下来，看见李明达之后，先是因为对方的脸色好转而欣喜不已。
继而咳嗽了两声，板着脸说道：“他还在殿中吗？”
“在的。”李明达乖巧地点了点头。
“早点回去吧，天怪冷的。”
武媚嘱咐了两句，随即迈着轻巧的步子走进了殿中。
殿中人到底是谁？
望着眼前来去的两女，李玲瞪大了眼睛。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发现了某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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