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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天，酷热难耐，好在今日下了一个白天的雨，送来难得凉意。雨势不小，今天便是一天没有去地里劳作，人们早早用过晚饭，便早早的睡下了。
想着明天去后地看看，那新种的小苗有没有没这雨浇打淹死，唉，若是种不活的话，怕是又得一番麻烦。
只那上了年纪的老汉，忧心的看了一眼这阴沉的天色，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这天一直下，若明日还不停的话，怕是渭水得出事啊。
渐至午夜，连那狗叫声，也彻底消失淹没在这轰隆雨势之中了。大雨仍在不管不顾的滂沱而下，且有越来越大之势。
睡梦中的人们不知，他们惦记的田苗已经漂成了水塘中的水草，雨水流进他们的农院里，淹没小院牲畜小圈，淹没了露天堆放的石磨器具，
渐渐的，雨水上升，漫过门槛，顺着门缝流进了屋内，漫过小凳木桌，漫过锅炉灶台，漫过木床，浸湿了主人的鞋靴，将小家变成水的天堂，
鸡鸭狗畜乱叫不已，接着人们也陆续惊醒，
不知是谁，睡眼惺忪下床，冷不丁一脚踩到了冰凉的水里，
发出“啊——”一声高昂的惊叫，整个村子的人们都醒了，
人们惊慌失措的拿了衣服就往外跑，找孩子，找家禽，找藏得银两。
慌慌张张，活命要紧啊。
相同的情况接连在附近上演，此次雨水量大，附近州府都遭了水灾，
然而，秦凤路的灾情还没报到燕京，
“轰”
渭水堤坝破了，河水无情灌进城池村野，漫漫大地，目之所及，一片汪洋。
全完了！
——
“秦凤路急报，当地一带骤雨连降十日，灾情严重，渭水决堤，河流奔泻，现受灾区域已扩大到熙州、秦州、渭州等地，直接漫水区一十一个县。请求朝廷支援。”
一时行宫上下议论纷纷，人心惶惶，
京中重臣连上奏折，连夜赶来，长庆园烛火彻夜未熄。
已经夜深了，姜娴半夜醒来，发现身旁往常抱着她的男人竟然不在，
察觉到隐有光亮，她披了衣衫，越过层层帷帐去看，
男人一直注意着内室动静，姜娴一出来，他就发现了，
“我吵醒你了。”男人上前为她拢了拢衣衫，又找了软垫在圈椅上，小心翼翼的扶她坐下。
她无声而笑，摇头，“不是你，是我醒了没看见人，看到光亮就出来看看。阿銮，你怎么晚还不睡？”
“秦凤出了水灾，我在看消息呢。来。”
男人抱着女人，一同坐在了圈椅后，看着密密麻麻铺满案桌的文字，姜娴有些头皮发麻，却又好奇心起。
周銮拿起刚才没看完的纸张，指给她看，“朝朝看这里，熙州水患开始的最早，但直到现在都半个多月了，州府都没有开仓放粮，
百姓们流离失所，虽小部分安置在了附近庙宇中，但吃的粮食却是寺庙存粮，每天只食一碗稀粥而已。
再看这个，这是熙州下辖一个叫丰宁县的地方，这里的县衙根本没有出面管理的官员，
百姓们食不果腹，有的抓了流出来的水产来吃，有的干脆钻进林子，摘树叶度日。”
姜娴一张张看去，这上面描述的确实很详细，好似能让人透过文字看到千里之外的惨剧一般。
“都这种情况了，就没什么紧急预案吗？必须要得准许才能开仓？”
“怎会，”男人放下手里东西，专心为她解惑，“不论是直隶的几个府城，还是各路、州，甚至是县，都有在重大灾险前的先斩后奏之权。
可以紧急临时的开仓赈灾，强制招笼当地医馆大夫，无偿服务百姓，甚至军尉、巡案等可以出兵维持。帮忙救险救灾。
只要在事后，补上报备，不但不会怪罪，还会得到嘉奖。”
“那这是？”
周銮脸色不好看，“如果不是当地官员不作为，或是临阵而逃什么的都好说，怕就怕在……粮仓中根本没有粮食。”
他眉心拧起，若是当地粮仓空缺，那么这么多百姓，怕是真的要出现饿殍千里的惨剧了。
而且西边最近的兰州前年还出了旱灾，去年连税务都没收上来。可想而知，就算下令让他们支援，怕也是杯水车薪。
姜娴转头看着身后的男人，像是第一次才认识他一样。
周銮这话，不像是一个忍辱负重的王爷的话，更不像是一个野心勃勃、蓄意谋反的上位者的话，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会以为这是哪个忠直良臣的，忧国忧民之语。
他和瑞王顺王只流是不一样的，也和单纯的玩弄权谋的政治家不一样，他的心里是有天下苍生一席之地的。
当然，也和她，不一样。
察觉得到姜娴的眼神，男人倏而展眉一笑，“朝朝为何这样看我？”
她摇摇头，没有回答，
她想，她似乎明白这个男人权势在握，却依然选择低调，而没有造反的原因了。
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能成功将宁国侯、六亲王置于死地，能让七万将士有去无回，
这背后阴谋布局的，必然并非一人能成事的了，若要彻底报仇，必然牵一发而动全身，牵连者众。
届时的流血，便不是谁能控制得了的。
所以，他选择了隐匿，宁愿深府之中，修身养性，也不愿放出心底的凶兽。
其实，比起她来说，这个真正从战争修罗场回来的男人，应该比谁都痛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吧，
但他却反而过来劝她，放下仇恨戾气，放过自己。
姜娴必须承认，她比不上周銮的心胸，也终生难抵得上他的境界。
“乖，来我们睡了，府医让你多休息，多卧床，可不能再累着了。”周銮将人抱回床寝，细心地为她陇上蚕丝被。
“你呢？还不休息吗？”女人的葱白的手指，拉住他正要抽去的衣袖，
男人清雅一笑，眉目含情，“睡觉，陪朝朝就寝。”
烛光熄灭，一时漆黑静谧，人外面风吹雨打，室内一片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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