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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顾千宁所说，兰玉面色稍缓，不过仍有忧虑。她心里明白小姐刚刚所说的是在安慰她，即便是小姐在宫里封了妃，也不见得能撼动宫外的顾家。
但顾千宁与她所想的却不一样。虽然她没法动顾家，但是她与顾家不见得就走不到一起。
顾家如今把宝压在怡嫔身上，只要她短时间内不与怡嫔撕破面皮，那么顾家当然也不会对她下手。
而且，若是怡嫔没了，顾家在宫里没了其他女儿，还能不支持自己吗？
顾千宁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既然都已经在这宫里了，她当然不要做什么傻白甜。天真善良，在这宫里可是活不下去的。
兰玉没注意到顾千宁眼底的复杂，但是明玉却捕捉到了。
她咬咬牙，下定决心：“奴婢日后定当誓死效忠小主！”
她自小就在这宫里，知道今天顾千宁是为了敲打她们，也知道自己已经惹了顾千宁的猜忌。若是不能让顾千宁对自己彻底放心，她怕是活不久。
她在这宫里十几年，自然清楚宫中主子的手段有多可怕。她投诚顾千宁，算是一个冒险的举动，只盼今后顾千宁能有一番造化了。
顾千宁挑了下眉，她还没开口，这明玉就投诚了吗？
“你安敢如此欺骗主子，今日你还曾去别处通风报信了！”兰玉愤恨地开口。
明玉一怔：“奴婢该死！”
她早就该想到自己已经被怀疑了的，明玉神色复杂。明明以前半个月的接触看来，自己的主子并不是个精明的人物，所以她才放松了警惕。
却不成想，这宫里谁还没有一层皮呢？
兰玉自然也看出来了顾千宁的变化，但是她却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因着被柳氏责罚而有些改变。这样的改变在兰玉看来是好事，毕竟后宫吃人，自家主子这样在宫里也能护着自己和身边人。
顾千宁冷眼看着明玉与兰玉二人，用眼神示意兰玉扶起明玉。
明玉触及她凌厉的目光：“主子，奴婢……”
“自己交代吧，我也不想逼迫于你。今日你是死是活，端看你接下来要说的话了。”顾千宁冷冷开口，她给明玉一个机会，若是抓不住，那也就怪不得她狠心了。
兰玉替顾千宁奉上了茶，顾千宁浅喝了一口。她确实是有些渴了，咸福宫里的茶她一口也没喝，还不知道佳妃会不会因此猜忌她呢。
不过顾千宁丝毫不在意，毕竟若是心中半点算计都无，佳妃估计也不敢用自己。
把玩着佳妃送给自己的镯子，顾千宁嗤笑一声。佳妃把自己当成棋子来用，可谁是这下棋者还不一定。
“怎么？很难开口吗？”
明玉磕了下头，道：“非是如此，只是奴婢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顾千宁起了些兴致：“为何？难不成你不是那柳氏的人？”
见顾千宁直接点破了这件事，明玉倒是镇静了下来，毕竟自己也猜到了不是吗？
明玉道：“主子有所不知，奴婢在宫中十数年，一直不曾被重用，直至五年前。”
五年前？
顾千宁开始沉思。五年前正是如今的皇上登基的时候。也是在五年前皇帝登基后的三月，圣上广开选秀充实后宫，这才有了柳氏入宫。
过了这个冬天，秦辰逸就登基满五年了。再过上几个月，柳氏入宫也有五年整了。
算起来，时间应该是对的上的。柳氏入宫，收买明玉，将其作为棋子安插在内务府，等候分配。
“这又如何？柳氏也恰是五年前就入了宫的。不成想，柳氏竟是如此会算计，五年前就已经布下了局。”兰玉恨恨地说道。
若不是那柳氏，自家主子又怎么会满身伤痕地回宫？太医说自己主子还得好好修养，这一切都是怪那柳氏。
顾千宁微笑：“好了兰玉，莫要如此。”
兰玉忠心，只要不出格，自己是愿意护着兰玉的。
兰玉这才愤愤地止住了话头。
“你可是说，你的背后除了柳氏还有主子？”
顾千宁比起兰玉来，想的多些。五年前柳氏才刚入宫，也不过才封了贵人的位份，委实不算高位。更何况刚刚入宫的嫔妃笼络圣心往上爬还来不及，怎么会有时候收买宫女布局呢？
所以，顾千宁猜测五年前拉拢明玉的，不是柳氏。但是，这明玉一定与柳氏有关系。
否则，依柳氏和自己姐姐的恶劣关系，怎么会放别人的人在自己身边？
明玉：“小主英明。”
她刚刚的话一直在引导顾千宁认为她背后的主子并非柳氏而是另有其人。但是顾千宁却一语道破了自己同时替两个人办事的事实，明玉就知道自己不能再有所隐瞒了。
面前的主子，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好对付。
“好了，尽数道来吧。不必再耍心眼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顾千宁当然知道明玉在故意误导自己。
兰玉忠心，但是却不精明。比起来，面前的明玉虽说背后另有他主，但今日的表现让顾千宁觉得她确实是个可用之才。
若不是自己肯定她一定与柳氏有些关系，她也会被这明玉骗了过去。
明玉又跪了下去，但是这一次跪的笔直。顾千宁知道，明玉这时候才开始信服自己。
明玉缓缓开口：“早在柳氏入宫之前，奴婢就已经是陈嫔娘娘底下的人，也是奉陈嫔娘娘之命，留在内务府等候安排。”
“陈嫔……”顾千宁细细思量，一时间倒是想不起来是宫里的哪个人，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她道：“我记着，咱们的皇后娘娘，似乎也姓陈？”
“万一陈字是那陈嫔娘娘的封号呢？”兰玉不解：“奴婢记着，前朝可就有位宸妃娘娘，端是受宠呢。”
顾千宁耐心解释：“皇后娘娘既然姓陈，那么定然不会再有妃嫔的封号与娘娘的姓氏同音，否则可不就犯了宫中的忌讳了？”
皇后娘娘位尊，即便是为了避嫌，皇上都不会用跟陈同音的字作为妃嫔封号。
所以，这陈字定然是姓氏，而非封号。
其实，兰玉这么问出来，倒是有些大不敬之意。但顾千宁既然决定要培养明玉与兰玉二人，自然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发落两人。
不过这兰玉还是受了顾千宁的好一番敲打。
兰玉当然也知道这宫中步步都得小心，也是认认真真地把顾千宁所说的都记在了脑子里。
顾千宁见状才作罢。
明玉瞧着兰玉如此受顾千宁的喜爱，心中也是有些羡慕，随后说道：“小主聪慧，那陈嫔娘娘正是皇后娘娘的庶妹。乃是自王府时就伺候在皇上身边的老人了。”
看来陈家应该是皇上的心腹了，将嫡女庶女都嫁进了皇家。
“只不过，”明玉话锋一转：“那陈嫔娘娘不知为何，在皇上登基没多久以后就自请在宫中祈福，再未承宠，只在永寿宫里照顾大公主，甚至与皇后娘娘都甚少有来往。”
“你可清楚其中的内情？”
顾千宁闻出了其中不正常的味道。
她知道如今在嫔位上有三位娘娘，但是这陈嫔她倒还是真的不知道的。想来也是，刚刚登基就自请封宫，不是对皇帝心灰意冷，就是另有所图。
也不知道这陈嫔娘娘是哪一种了。不过这陈嫔能生下大公主，看来也是个不简单的。
明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当初联系奴婢的是陈嫔娘娘身边的大宫女，这等宫廷秘事是不会告诉奴婢的。自陈嫔娘娘自请在宫中祈福之后，皇上竟然是应允了，随后奴婢就甚少与其往来。”
随即，明玉又像是想到了些什么似的：“不过当初柳氏找上奴婢的时候，奴婢曾将此事报了上去。陈嫔娘娘那边倒是吩咐奴婢在柳氏身边好好做事，莫要忘了旧主。”
“听你的意思，在柳氏与陈嫔娘娘之间，你倒是选择了陈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柳氏找上你的时候应当已经掌权，居于妃位。为何你不曾向柳氏投诚？”
明玉：“奴婢不过是一个宫女，陈嫔娘娘与柳氏谁都得罪不起。不过陈嫔娘娘怎么说也是皇后娘娘的庶妹，奴婢倒是也不曾听闻两位娘娘之间有何龌龊。”
顾千宁明白了她的想法，陈嫔与皇后连成一片，投靠了陈嫔可不就是投靠了皇后吗？
顾千宁瞧着明玉的模样，说道：“你说你在这宫里十几年了，你在宫外可还有家人？”
“没有了。当年奴婢家人都死在了水灾里，只有奴婢活了下来。后来奴婢前去投靠舅舅，舅母却将奴婢卖进了宫。”
顾千宁听着，竟也有些感慨。这个世界虽然不是自己熟知的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但是这女子的地位却是一样的低下。
男人可以继承家业，而女子只能在十几岁的时候匆匆嫁人，甚至是被卖掉。
“好了，既然你向我坦白。那今后，你二人便是我的身边人。”
兰玉搀扶着明玉，明玉跪久了终究是有些站不稳。
这两个宫人能不能用还得看日后，这次的敲打不过是开始。在这后宫，她也只能步步小心。
兰玉的家人在顾家，但是只要自己跟顾家不离心，兰玉就不会背叛。明玉背后有其他主子，但是如今向自己投诚，只要自己在宫中站稳脚跟，她并不担心明玉会背叛自己。
解决了一桩心事，顾千宁又拿出佳妃赐予自己的镯子，对明玉道：“明玉，你在这宫里久些，你可能看出来这镯子有何异样？”
佳妃她是信不过的。至于佳妃送来的东西，她也不敢用。更何况佳妃给自己镯子的时候还吩咐自己多去怡嫔宫里，她不得不小心些。
明玉接过镯子，端详许久，最后才道：“这镯子色泽透明，是上好的物件。至于有什么问题，奴婢也瞧不出来。”
顾千宁本身也没报太大的希望，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些什么。
倒是兰玉一脸慎重地上前：“小主，奴婢刚刚离着镯子有些距离的时候，倒是闻见了一股香味。”
香味？
顾千宁和明玉都是一惊。
顾千宁正色：“你可能确定？”
顾千宁身上有香，这宫里也点了香。闻见香味这事算不上什么，但是兰玉特地点了出来，顾千宁觉得定然没有那么简单。
兰玉自然也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也是正色说道：“这香的味道不似宫里和小主身上的香，味道极淡，极容易被小主身上的香掩盖主。”
顾千宁笑了，是了，兰玉一家在顾家时就是负责顾家的香料事宜，对香的味道当然敏感些。
“兰玉，你能否确定这是何香？”
兰玉慎重道：“奴婢不能，但是小主还是趁早将这镯子摘下，若不然伤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我倒是觉得这镯子好得很呢。”
明玉瞥见顾千宁脸上的笑容，心里暗暗一惊。看来自家主子是对这镯子有了决断了。
虽然不能确定这是何香，但是想着宫妃的手段，左右不过就是害人的香罢了。
自己若是贸然请了太医，只怕是会打草惊蛇，还不如留着这镯子，指不定哪天就能派上用场。
更何况，佳妃给自己这镯子，可不是为了害自己。想到自己那个还怀着孕的姐姐，顾千宁心中冷笑。
看来，这宫里有不少人不想让她姐姐生下孩子呢。
顾千宁翻开炭火册子，细细看了起来。只粗粗一看，她就知道这不是个好差事。
皇后掌权之时，虽然没有优待太后，但是也不曾克扣太后宫里的东西。但是自柳氏掌权，这太后的待遇可是一日不如一日。
细细看太后宫里的炭火量，竟然是连怡嫔宫里的都不如。
虽然怡嫔怀着身孕，应该多加厚待，可是也没有越过嫔位该有的待遇。太后连怡嫔都不如，可见太后的待遇有多差。
顾千宁轻叹一声，这事也麻烦了。
柳氏是太后的侄女，太后碍在柳家的情面上对柳氏多加宽容。但她又不是柳家女，若是按照柳氏掌权时的份量，太后怕是会来撕了她。
毕竟，柳氏被废，自己也是有份的。
明玉瞧见了顾千宁的哀愁，犹豫着开口道：“小主可是在烦心分发炭火的事？”
顾千宁不欲说话，只把册子递给了明玉和兰玉。
二人瞧见了，眉头同样是紧锁。
“这……柳贵人怎么能如此苛待自己的亲姑母？”开口的是兰玉。
明玉却是说道：“小主可不能按着这个册子来办事。”
顾千宁知道自己和明玉想到一块去了。
顾千宁心中也是犹豫，她也清楚皇帝同太后不合。甚至她怀疑柳氏苛待太后都是她们这位皇帝授意的。
兰玉小心翼翼地问道：“若是小主因着宽待太后而失了圣心又该如何？”
太后尊贵，但是太后所有的尊贵都是来自于她的儿子。若是太后与皇帝母慈子孝，那顾千宁倒是也不用这么纠结了。
顾千宁按下心中愁绪，分析起了太后与柳家还有皇帝之间复杂的关系。
皇帝对柳家的不喜是显而易见的，柳家是百年世家了。当初夺嫡之时，却没有支持身为柳家女的太后和当今皇上，反而是保持了中立。
世家，为了自己的荣誉不参与夺嫡也不是不能理解。只可惜柳家声称不介入夺嫡，却在暗中帮持着瑞王。
皇帝登基后，这件事情自然是披露了出来。虽然因为太后护着，皇帝没能对柳家下手。但是柳家在朝堂上再也没有掌过实权。
就连柳氏在后宫如此受宠时也是一样。
柳氏在入宫后也是与柳家断了联系。柳氏的心思不难猜，无非就是等她生下了皇子，封了亲王之后再照拂母家。甚至若是皇子争气些的话，那个位子也不是不能想。
至于太后？顾千宁还猜不出她的心思。
据自己所知，这太后也是柳家庶出。也正因如此，柳家不敢将全部的希望压在太后身上，所以才暗中联系了瑞王。
瑞王也答应迎娶柳家女做正妃，这才让柳家倒向了瑞王。
这些事情还是她从顾府的一个下人里听来的。
当初瑞王倒台，柳家人人自危。有不少的奴仆都被发卖了，顾家也买下了几个。正巧她身边就有一个以前从柳家出来的嬷嬷在身边伺候，才能知道这些事。
按理说，柳家不帮衬自己还对自己的死对头的儿子多有帮助，太后心里又怎么会不怨呢？
可是太后偏偏好生护着柳家。可以说，没有太后，柳家可能会比今日还要惨上百倍。
顾千宁心念一动，问明玉道：“明玉，你可知道先帝时后宫的事宜？”
明玉似乎是没想到顾千宁突然这么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头称是：“前朝之时，奴婢年纪尚小，知道的却是不多。”
“太后在先帝后宫时是个什么位份？恩宠如何？瑞王之母呢？”
明玉想了一下，才道：“先帝在时，太后似乎是个从三品的婕妤，至于瑞王之母乃是从一品的贵妃。”
顾千宁不解：“从三品？”
“小主有所不知，”明玉解释道：“先帝在时，这后宫位份复杂多了。从正一品到从九品，足足有十八个品级。”
十八个品级，当真是有些繁多了。
“也正是因为先帝时后宫位份繁多，宫中争斗不断，所以圣上继位时便改了这后宫制度。”
“这后宫争斗，也不是删减后妃品级就能停止的。”顾千宁悠悠地说道。
兰玉面色一变：“小主慎言！这话可是不能再说了。”
妄议圣上乃是大罪。
“我晓得的，只是在你们面前说说罢了。”
明玉一喜，她当然听得出来顾千宁说这话是信任她们。
顾千宁深思，十八个品级，这从三品的婕妤倒还真的算不上什么高位。可最后偏偏是这从三品的婕妤成了太后，从一品的贵妃倒是已经成了一?g黄土。
不由得感叹这后宫世事无常，可是同时顾千宁也对当今圣上和太后更加警惕。
她对当今圣上的印象只停留在当初在关雎宫的匆匆一面而已，虽然她是顾家送进来争宠的。不过她觉得，如今怡嫔有孕，就算是顾着怡嫔，皇上也不会这么快来宠信自己。
至于太后，她还没见过。不过能在后宫里挡住从一品贵妃的进攻，护持着自己的孩儿长大，肯定是个不简单的。
对于先帝的后宫，她知道的不多，不过当年贵妃对于还是婕妤的太后的敌意连她也是听说过一些的。
顾家当初也是卷进了夺嫡之事，不过顾家因着嫡女早就嫁给了当今圣上成了贵妾，所以当初是硬着头皮支持着圣上。
不过最后幸运的成为了如今圣上的心腹之一。
在顾千宁看来，皇上和太后不仅是母子，更是一起在夺嫡一战中奋斗过的战友。
这样的关系，会因为一个背叛了自己的柳家而破裂吗？
太后对于自己的母家真有这么深厚的感情吗？甚至能为了柳家而与自己的儿子争吵？
顾千宁头痛，吩咐道：“今日早些休息吧，明日你们早些唤我起来。我们一同去姐姐宫里拜见她。”
皇帝当初把宫权给她，也不过就是看中了她背后的怡嫔罢了。
所以与其让她在这纠结，还不如索性直接把事情丢给怡嫔好了，也顺了皇帝的意思。
宫权，她要碰，但不是现在。
现在宫权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个烫手山芋。
兰玉和明玉面面相觑：“主子可不能这么早歇下，万一皇上今日宣了主子……”
顾千宁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再说了：“皇上今日不会宣我侍寝的。旁的不说，我这身子如今不适合侍寝。去宣膳吧，顺便替我备着热水，用完膳我就要沐浴。”
如今天还不算大寒，但是已经是十一月底了。看来烧的暖烘烘的屋里，顾千宁觉得自己是越发的懒了，甚至连动都不想动。
“是。”
两位宫女也觉得自家主子说的有理，侍寝这种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于是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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