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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惊愕的表情，对上的是韩祁言笑晏晏的一张脸。
“我的夫人，自然是知根知底的，反倒是冀王你应该好好想想，为什么求而不得，为什么你想要的东西，通通留不住。”
韩祁的声音很响亮，穿破寒风和人群，确保冀王能同情每一个字，可脸却是对着我的，嘴角含笑。
之前怎么没发现，韩祁的嘴也够损的，不声不响就能把剑锋调转。
他眼中的冷冽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澈的真诚，他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他信我，他无条件地信我。
被相信的感觉，就像是寒夜中饥肠辘辘的赶路人，突然喝到的一口热汤，浑身上下都暖了起来，也更有底气，更有力量。
四周的松林层峦叠嶂，不知怎地竟突然起了大风，层层密密的松针叶随风摆动得厉害，韩祁往远处看了一眼，突然就笑了：“若战便战吧，男子汉大丈夫，痛快点。”
韩祁似乎急于和对方开战，不惜用言语挑拨：
“哦对了，都说冀王阴柔文雅，骑马打仗这种粗活，你还是往后退吧，小心别劈了指甲。”
噗。
绝了绝了，若说我嘴皮子厉害，那韩祁绝对是青出于蓝胜于蓝。
我的目光，越过白茫茫的一片雪光，看向冀王的脸。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风吹起他的黑发，落在白衣之上，眼神似乎发散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看我：
“逞一时口舌之快，有何意义？我且问你，就你的这些兵，要和我打？”
话音一落，那边的几位将领便将武器亮出，金戈之声四处响起，似乎马上就要冲过来。
冀王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身后的人停下，继续说话：
“且不说两军兵力相差悬殊，你毫无胜算，就说宫里的情景，早已被我控制，你只要一动手，圣上可就没命了。”
冀王嘴角勾了勾，探究地看着韩祁：
“莫非，这也是宁王所求的？借我之手，将皇兄斩草除根？”
“你不会的。”
插话的是我。
“你之所以一直没动手，就是因为想名正言顺的继位，如果杀了圣上和皇后，你便是乱臣贼子，天下人得而诛之，强坐了那把龙椅，又能坐多久呢？”
这是我一直想说的话。
冀王这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若真是个眼红的莽夫，大不了杀进皇宫，一刀抹了圣上。他之所以一来二去拖了这么久，又是对峙，又是挟持，无非就是想讨个名正言顺罢了。
唯一可行的方法，就是圣上亲手写的退位诏。
我信心满满地看着冀王，这个猜测绝不会错。
“你不会对圣山动手的，你要的退位诏还没有拿到。可我还要提醒你一句，你以为西夏真心帮你吗？你只是个傀儡而已，你上位了，不仅百姓不会服你，西夏也只会拿你当一条狗罢了。”
我的声音不大，但却字字清晰，话音落下后，是长久的沉默。
或许是我的话对冀王有所触动？我想着要不要再多劝说几句，可还没开口，就看到冀王缓缓勾起的嘴角。
那是嘲笑。
“嫣然，到如此地步了，你还在帮我出主意，我这心里啊，可真是感动。”
冀王的笑声冷冰冰地飘过来，似乎经过这冰天雪地的加持，更寒凉了几分。我控制不住颤抖的手指。
“嫣然啊，你很聪明，正因为你的聪明，我才喜欢你。可是这次你猜错了。”
猜错了？
我错愕的表情根本控制不住。
“我何尝不知，西夏是在利用我，我又何尝不知，自己会烂在史书记载里，欺宗灭族，天道不容，可是啊，这正是我所求的。”
这是我认识冀王一来，第一次，他的语气如此狠辣决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字一句。
“我告诉你们，我巴不得朝廷赶紧完蛋，另立新朝，不管是谁都好。你真以为我想当皇帝吗？我只是想把这个国家搅乱而已，既然天下人都对不起我，我就要拉天下人一起陪葬！”
我听得云里雾里，冀王说天下对不起他，朝廷国家对不起他，是指什么？是他的身世，还是别的什么？
我很想开口继续追问，可被韩祁打断：
“别再找借口了，大丈夫当能拎得起放得下，若是因着自己的困苦委屈，便要拉天下陪葬，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韩祁眉间紧缩锁，扬起手，一柄雪亮的长剑高高扬起，剑锋直指苍穹：
“丢人现眼，我今日便替父皇清理门户！”
韩祁的话掷地有声，待剑锋划过，指向冀王之时，耳边突然一阵呼啸的风吹过，夹着寒气和草木的气息，逼得人睁不开眼。
“天哪，那是什么！”
身后不知是谁，惊呼出声。我急急忙忙揉了揉眼睛，朝众人的目光方向看去，只见四周的密林都在摇摇晃晃，树梢的雪扑簌簌地往下掉，不像是被风吹的，反倒像是有人在动。
“好多人啊！”
我惊得嘴都合不拢。
果然是人！密密麻麻的人！
不知何时，四周环绕的山峰中，层峦叠嶂背后都已隐藏着数量惊人的士兵。层层密密的松针林成了天然的遮挡物，怪不得不易被人发现。
我瞥见韩祁的表情微妙，似乎胸有成竹，满怀信心。联想到他刚刚与冀王对峙的自信，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这都是韩祁一早安排好的。
他才不怕什么兵力相差悬殊，有了这些埋伏的士兵助力，韩祁完全有了和西夏军队一战之力。
果然，我在半山腰发现了远山的身影。
他一如既往的短褐武夫打扮，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战场当中的动静，只是除了他，他身边站着的几个将领，我都面生得很，不像是萧家军的人。
“你哪来的兵！？不对，不对，朝廷哪还有兵？”
冀王终于紧张起来了，面对突如其来的局势变化，任由再淡定的人，都免不了惊愕，他的声音都在抖。
韩祁骑在马上，剑锋并没有落下，而是一直指向冀王的脸，眸子闪过一丝决绝：
“就许你多年暗自经营，招兵买马，不许别人未雨绸缪？韩祗，你太轻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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