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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市亭早已放不下。
沿滋水河北岸，遍布甄氏搭下的营帐，还有发放粮食、统计人口的据点。
众人有吃有住还有钱拿，无不赞叹新州牧之仁德。
毕竟这样的好事，以前贾琮在任时都没发生过。
甄逸出钱，韩馥捞名，天下还有比这更让人快乐的事么？
抛开那些散人不说，响应而来的袁氏故吏骨干份子有近千人！
这里面，包括在职的官员、属吏、紧要岗位上的胥吏，也包括未在职的世家豪族的领袖者。
故而，真正能够见到韩馥的，也只少数人而已。
这可让原本满腔抱负的寒门士子们大为失望。
来时路上，他们幻想过自己被韩馥一眼赏识，从此平步青云。
他们脑子里早已想好了种种台词，只等着机会降临，便来一句如秦覆之在望九楼时那般豪言壮语——打动韩馥，名扬冀州。
现实很残酷，他们连韩馥的面都见不上，只能蹲在街头巷尾吃着甄家的救济粮。
不过他们比起那些武人还是要强了不少的，他们隔着一层护卫还能听到场中传出的议论之声。
而那些武夫，则被安排在最外围。
据说那个从安平赶来的文丑，已经被直接征用，现在负责带着他的人守备外圈安全。
看上去似乎已经‘重用’，实际上他连商议的参与权都没有。
岂不可笑？
“照这个趋势，等到河间、渤海、清河、魏郡等地的兵马赶到，方伯麾下，轻易便可有五万雄兵。”
看到这幅场面，王年也同样笑了起来。
靠得近的故吏几乎第一时间响应，不枉他这段时间为此多番奔走。
利乾也带来一个好消息，他道：“乌桓乌延那边，我也安排了人传消息过去，他对于分一杯羹兴趣甚浓。”
“何须乌延？料他秦覆之不过一区区小贼而已！前番若非贾孟坚畏战，此贼早已被我们围杀！”
说话的人是巨鹿太守廖观，他对上次退兵一事耿耿于怀，并分析道：“黑山内乱不休，西有南匈奴、南有白波军，秦覆之能腾出多少人马来守备我等之军？”
“五千？七千？亦或者不顾其他地方，调一万人来？”
“依我等如今之势，欲破秦贼，易如反掌，让他乌延回去便是！”
“哎。”韩馥摆了摆手，笑道：“不碍事，都说这个秦覆之善战，我倒要看看他有多善战。”
“反正已答应了乌桓人，用他们来做前驱也好。”
“这乌延过去做过不干净的事，让他将功补过也好。”
连用乌桓人向甄氏施压这种事都做了，驱他们来咬秦覆之又算什么呢？
众人立时一片恭维。
“甄家主且放心。”韩馥又面向甄逸，颇为郑重道：“听说这乌延前番来汉地，对你出言不逊，那时冀州无主，如今我必是要他向你道歉的。”
甄逸满脸堆笑：“多谢方伯。”
靠外围一圈的士子们侧耳倾听，闻言唏嘘：果然，上来就是讨论怎么对付秦覆之的。
“秦覆之难度此关咯。”
“让朝廷几番折腾，方伯都换了一轮，他便是落幕也值得了。”
众人轻声议论着，竖起耳朵，集中精力，继续聆听。
“方伯，晚辈心中有些疑问，不知方伯能否解答？”
就在这时，里头忽然响起一道不怎么和谐的声音。
开口之人气息高昂，声音穿透力极强，引起众人一片诧异：是谁？
“怕是有人故意如此，以吸引那些大人物注意吧？”有人提出了一个看法。
其余士子一想，纷纷颔首，认同同时，是羡慕加嫉妒。
这就是博出名的机会啊！可惜他们没资格参与。
场内，王年、利乾、廖观这些大人物和其余袁氏故吏，带着不满寻声看向甄逸身后起身的年轻男子。
男子一身青袍，样貌普通，双眼却极有神采。
甄逸忙解释道：“这是我甄氏培养的门生，算是半个义子了。”
“原来如此。”韩馥面露笑意，和善道：“既然如此，那你便问吧。”
得了甄氏好处，帮甄氏一个晚辈扬名，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此人要真有出息，他将来也算是自己半个门生了。
这种送上门的人情和好处，韩馥怎会拒绝呢？
男子一拱手：“敢问方伯，在此召集冀州群英，招募各方勇士，可是为征讨秦覆之？”
“你这年轻人。”王年忍不住笑了起来：“不是讨伐秦覆之，还能为何？”
年轻男子道：“我以为是为安定冀州而来。”
廖观蹙眉，面生不满：“除秦覆之，便是安定冀州。”
“这是什么话？”年轻男子面露讶异：“秦覆之难道影响到冀州安定了么？”
“慎言！”韩馥声音略沉。
他觉得甄氏这个年轻人有点不知轻重了。
如果为了引人注意，说到这便差不多了，再深入便有为反贼洗白之嫌了。
“众所皆知，秦覆之乃是反贼，既是反贼，自然会影响到冀州安定，这还用问么？”王年转而直接警告甄逸：“甄家主，你家这个后辈，才学一般啊。”
这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你管着点！
在座的故吏们暗暗冷笑，倾听的士子们悉数摇头：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浪费了，蠢货！
要语出惊人，也不是这么玩的。
“可据我所知，秦覆之一未残害无辜，二未篡夺权位，三未扰境杀民，就连拦路劫掠之事都未曾做过，怎么能说他是反贼呢？”
年轻男子再次道。
此言一出，石破天惊，引起一片哗然。
之前还能勉强说成嫌疑，但这话就是彻彻底底给秦沧洗地了！
甄逸脸色急变，连忙喝道：“不得胡言，给我坐下！”
“甄家主。”韩馥脸色冷了下来，摇头打断了他：“既然他有疑问，自当回答他。”
如果对方未出此言，揭过便是。
但问题已经提出，韩馥回避的话那成了什么？
冀州牧也认证不了秦沧为反贼？
他给了王年利乾等人一个眼神。
几人久在冀州，对事情了解更透彻。
“秦覆之本是平山之贼，害的无辜还会少了？”利乾哼了一声。
“国相也是读书人，空口无凭，便向人泼脏水么？”男子嗤笑一声，道：“附近数郡之地，谁人不知平山规矩森严，从不做害民之事。”
“反倒是宁仙子一门悬壶济世，素有善名，你见过他害了哪个无辜？”
利乾怒哼一声：“所以你是铁了心要给反贼说话？”
“大人哪怕要给我扣帽子，也得先解我之惑。”男子并不慌张，反而笑道：“否则秦贼非贼，我又哪算是替贼说话呢？”
“伶牙俐齿！”廖观神情冰冷：“秦覆之先后屡次违朝廷命官之令，兴战事、杀杨凤、害张燕，举兵攻高邑，捉拿杀害许多朝廷官兵。”
“他是反贼，还有疑问么？”
“阁下之言，前任方伯孟坚公早已解惑。”男子向天抱拳：“你口中所说之人，或与奸臣合作，或为奸臣蒙蔽，意图夺取冀州军政。”
“秦覆之拔剑而起，屠戮一方，杀的是肖小、斩的是真贼，顺的是方伯之命、从的冀州万民之意，分明是义士所为，看不出半点贼影。”
“大胆！”男子此话一出，场中喝声连片。
与奸臣合作？奸臣指的是谁？他们的主子袁氏！
能坐在这里的，就没有认可所谓的贾琮遗命的。
对方口出此言，那是直接跟他们政治立场对立。
“秦覆之杀害贾方伯，假造遗书，这你也信？”王年压着怒气，目中藏着危险之色。
“你亲眼所见么？”男子一笑：“据我所知，高邑出事之前，阁下早已逃之夭夭。”
“这是朝廷的论断！”王年怒极，没有顺着对方的话踩入坑中：“在此之后，朝廷颁布新令，立浮云、白雀等为黑山之主。”
“秦覆之却以兵讨之，分明是抗拒朝廷之命，此为反也！”
“秦覆之入黑山后，在上艾、西山一带，多行杀戮，此贼也！”
“反贼与否，无需再论！倒是你，在此替贼说话，到底打的哪番主意？”
“论不论，不是你说了算的。”
男子从容摇头，一语直指要害：“今先帝驾崩，天子年幼，以至于朝局为奸臣所主，故指白为黑。”
“命出奸臣，这命令还算朝廷之命么？”
“浮云白雀等人，受命于奸臣，乃真贼也，杀之何妨？”
“黑山之内，混乱已久，秦覆之惩治不法，是为长治。”
“方伯若真心为天下，为冀州之民而来，此刻当力助秦覆之平定黑山。”
“而我观方伯竟一心讨秦，莫非你也是受的奸臣之命，为的也是替何袁篡夺江山？”
“方伯也要做奸臣，难道不怕死么？”
这谁还能忍？
一时间，拍桌之声连片。
有资格挂剑的两千石们按剑怒起，呵斥连片。
“大胆！”
“猖狂！”
“大胆又如何？猖狂又如何？”
男子环顾左右，忽然长声一笑：“便是如此，诸位又能奈我何？”
韩馥脸色冰寒，凝视甄逸：“甄家主？”
“我也管不了他啊，若是方伯能管，那便有劳了。”
甄逸叹了一口气，赶忙起身，让到身后。
“你究竟是何人！？”利乾拔剑厉喝。
男子伸手在脸上一摘，将扯下的面具随手一丢。
“平山秦覆之。”
铿！
与此同时，一口剑插在韩馥面前。
“请诸位两千石赴死。”
“亦或者——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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